阿斯兰A-Z 26题之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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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敬的凌·蓝公主殿下:
在您参政以来一直的努力之下,今日终于成为帝国《同性恋婚姻法》得以正式确立的日子;恰逢前帝国宰相阿斯兰大公殿下逝世5周年纪念,下官联想到大公殿下生前以及身后曾被世人猜测为同性恋者,并多涉及到伊扎克·玖尔大公殿下之事,故重新翻阅数年前整理而得的一篇旧案小文。
此文成于阿斯兰大公殿下逝世后的冬天,因关乎帝国两位元勋之名誉,加之当时帝国未曾确立今日之法案,臣唯恐世人对此或存偏见,一直封存至今未敢公布。
今日,臣以为恰是重阅此文并将之解封之时机,但仍恐言辞及表述间尚有不妥,故随信附来,有请公主殿下先行审批。
帝国总史官 弗兰兹·艾尔斯曼
新帝国历59年10月2日晚
又及:
另以此恭贺殿下生日——虽然殿下并不愿为此举办任何形式的庆祝。
谨祝您安好、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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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文:
(X-file_0054110304)
小议阿斯兰·萨拉大公殿下与伊扎克·玖尔大公殿下之种种
——以一颗严谨地缅怀的心
有感于阿斯兰大公殿下的逝世。
首先要提到的,我在标题里使用了阿斯兰大公殿下最初的名讳,并且此文中也会一直使用下去。大公殿下之所以放弃旧姓,我以为纯是因为其代表了旧帝国的皇权,殿下身为新帝国之功臣元勋,为深明大义、为万民表率,仅有将之舍弃;然而殿下本人对于旧姓,应仍是喜爱着的。
多年以来我整理旧时诸公文书,发觉殿下唯有在正式公文或涉及公事之往来书信中才会使用赐姓;在友人间的私人书信、哪怕是给吉尔伯特陛下、雷伊陛下的私函中,仍是常常使用“阿斯兰·萨拉”的署名,甚至殿下遗物中,也仍保留着旧帝国宇宙舰队司令长官时期所使用的刻章。
殿下为国家之大义舍弃了的旧姓,我以为我们却该缅怀它,那是对殿下抛却私心、以自身之性命在战场上征战多年、为新帝国积累功勋的最好纪念。
阿斯兰·萨拉殿下以及伊扎克·玖尔殿下,两位生前、去世之后,帝国各方面都曾有对二人是否实为一对同性恋人问题的猜测——玖尔殿下身为旧帝国贵族子弟,在年幼之时便与萨拉殿下熟识;两人同年参军,亦是同时受封帝国元帅,在战场征战的年代一直是并肩齐行;新王朝为官时期,两人也一直保有亲密友好的关系,在朝政方面始终保持着旁人所无法比拟的默契,并且各自至死未婚——这也许是造成世人猜测的原因之一,但我以为它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若要深究其可能性,唯有从两位的生平细节逐一入手。
由于祖父的关系,我有幸对两位殿下生平有一定的了解,并在最近几年间借职务之便、或有意或无意地接触和收集到二人不少相关资料,谨以为考。
既然已经提到阿斯兰殿下改姓一事,我想就先从此事入手。
众所周知,殿下是旧帝国皇帝帕特里克的幺子,甚至曾被册封为皇太子——尽管只有短短的不到一个月时间,之后便因帕特里克的死亡而被其叔父篡夺了皇位——这样的往事注定了他在新帝国的身份将十分尴尬。因此,在新帝国建元不久,吉尔伯特皇帝陛下即免去了其“萨拉”的旧姓,并赐皇姓“迪兰达尔”,同时赐姓的还有后来的雷伊皇帝陛下,以及一批自愿改姓的、曾为新帝国建立过功勋的旧帝国贵族。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样一大批获得赐姓的人当中,除了陛下自身的养子(即雷伊先帝陛下)之外,就只有阿斯兰殿下是被赐予皇姓的。关于这点原因,普遍认为是殿下的功勋卓著所致。但我在研习了新帝国建立之初的史料之后,曾经斗胆猜测了另一个可能性:吉尔伯特皇帝陛下曾有意让阿斯兰殿下继承皇位。
这点猜测并非空穴来风,我将建元之初的两三年间、皇室对诸位功臣的分封奖赏情况做了一个大致罗列[见附表一],发现阿斯兰殿下从元年赐姓到2年封大公号,中间相隔了8个月之久,期间也未曾有任何爵位赐封——而与他同期的数位名将皆在元年11月就分封了各阶爵位,可见吉尔伯特陛下对于他一个人的地位确立问题,一直因某些原因而犹豫不决;同时,当时的雷伊大公虽然在元年改姓的同时就获封大公号、并且身为吉尔伯特陛下唯一的儿子也是当时新帝国唯一的大公,却一直拖延至3年2月才正式册封皇太子。
考虑到吉尔伯特皇帝陛下作为一位心胸开阔、见识宽广的伟人,不能排除其立前朝皇族为继承人、借此稳固国局的可能性。况且,许多著者在列位开国元勋的传记、回忆录等书籍资料中,也曾多次提到吉尔伯特陛下同萨拉大公殿下“亲如父子”的事实,甚至雷伊陛下本人也曾在13年5月的一次公开酒宴上、回忆其父皇时开玩笑般地对大公殿下说道:“先帝生前最疼爱的就是你,那时连我都很嫉妒哪!”这段话被当时在场的文书官员当作美谈记录下来,至今存放在国史资料室中。
而且,阿斯兰殿下本身也具备极为优秀的治国才能——这一点以他之后身为三朝帝国宰相的经历便能看出。
由此可见,吉尔伯特皇帝陛下当时之所以迟迟未确定阿斯兰殿下的名号,极有可能是在做册立殿下为继承人的考量。就算是在赐封了大公号之后,陛下也又一直拖延到次年才正式册立雷伊大公为皇太子。
至于为什么素行果断的吉尔伯特皇帝陛下在此事上犹豫拖延了如此之久、而最终又放弃了决定,我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性——那就是阿斯兰·萨拉大公殿下本人的拒绝。
出自不同作者的《伊扎克·玖尔帝国元帅传》、《真·飞鸟提督生平记事》等几本著名书作中,均有提到过元年10月29日,在吉尔伯特皇帝陛下为阿斯兰殿下举办的私人庆生晚宴上,殿下“行为反常”、“情绪不稳定”甚至“不小心碰翻了一盘宴酒”这件事。我本人在为祖父代笔的《迪亚哥·艾尔斯曼回忆录》中,对此事也有大略的记录。
日前,我在整理为阿斯兰殿下立传而多方募集的大量资料中,找到一位自称前宫廷女官的匿名者寄来的信件,其中也提到那天宴会上所发生的事情,并且有更详尽的述说:
“……(晚宴)快结束的时候,元帅大人(这里指伊扎克·玖尔大公殿下)似乎喝得有些多了,脸有些红地坐在靠近阳台的椅子上休息,艾尔斯曼阁下差我去准备一条热毛巾。
于是我在匆匆经过皇帝陛下和大公殿下(这里实指阿斯兰殿下,此时他还未封大公号,这位女官的记忆似乎有些混乱)身后的时候,隐约听到这样一句话:‘……而且,我是不会有继承人的,在这一点上请您允许我任性一次。’
当我转头看的时候,殿下已经朝陛下鞠了一躬,拿着酒杯表情严肃地走开了——在我看来那个温柔的大人露出那种严肃的表情,实在是少有而可怕的,因此此事至今记忆犹新……”
我向祖父考证了此事,问他当时是否有差遣过这样一位女侍,他说已经无法记清了,但“伊扎克喝得的确是有点多——那天那两个家伙好像都挺反常的”。
如果这封匿名书信所言属实,那么很可能阿斯兰殿下当时因为“不会有继承人”这个问题而拒绝了继承皇位。于是我们不难推出,殿下之后的一生未婚,是早在当时就已经决定、并且由他本人明确表示了的。
至于为什么他会有这个决定,如果按照常理推想,可能的原因有二:第一、殿下心中已经有了挚爱但是不可能结合的女人,这个女人或许是死了、或许已经嫁人;第二、有关殿下性向问题的传闻属实。
考察殿下的生平,我们可以发现第一种情况的可能性并不高,因为无论是在史料记载、还是在殿下身边最亲近的人的回忆中,殿下一生中并没有私交深厚的女人,唯一有过“正常水准以上接触频率”(前统帅本部总长迪亚哥·艾尔斯曼一级上将阁下语)的女人有三位、并且都是战友,她们是诗和·哈里弗斯提督、露娜玛丽亚·霍克提督及其妹妹美琳·霍克退役上校。
其中,哈里弗斯提督的确已经战死,但其生前很长时间都只是作为玖尔大公殿下的部下参战,并且她战死的时候,萨拉大公殿下也没有表现出超越普通战友级别的悲痛,反而是玖尔大公殿下为此抑郁很久。这件事在很多军史材料中都有记录,是因为在事后的另一场战役中,时任旧帝国宇宙舰队副司令官的玖尔殿下在指挥上出现了严重的失误,以至于当时身为司令长官的萨拉大公殿下不惜冒着腹背受敌之险调转兵力前往掩护,才将其解救出战局,然而萨拉殿下自身却因为旗舰遭到敌军炮火的猛烈攻击而负了重伤。
其时我的祖父——迪亚哥·艾尔斯曼阁下作为参谋总长,本应在萨拉殿下的旗舰上服役,但在战前的临时调度中转而坐镇后方。在他所收集的早年信函中,至今保留着事后萨拉大公殿下发给他的战场电文:“因我的负伤,反而使伊扎克重新振作起来,这简直比我自己此次侥幸生还这件事更令人高兴。”
对此艾尔斯曼阁下没有回复电文,而是“直接利用光电通讯当面呵斥了阿斯兰·萨拉一级上将的不吉利说辞”(《伊扎克·玖尔帝国元帅传》),其具体内容祖父推说已不记得,我有幸在寻访了当时担任阿斯兰殿下副官、至今仍健在的美琳·霍克退役上校而得知:“好像是‘开什么玩笑,你死了他就更别想活了,求你偶尔也为我这个跟着辛苦受累的人着想一下好不好’之类的——总之唠唠叨叨地说了很多,可见参谋总长阁下在那一段时期的压力也不小。”
因为在新帝国完全统一后不久便退役,霍克退役上校仍习惯性地称呼祖父旧时的职衔、并且试图模仿他当时的语气。在我听来,这样的说辞和语气也的确是祖父会使用的。
今年77岁的美琳·霍克退役上校,在新帝国历16年初因先帝的特敕破例继承了其姐的伯爵爵位。她和阿斯兰殿下一样,终身未婚。原本在我的想法中,最有可能与大公殿下相恋的,就是这位多年担任殿下副官的女伯爵,而在寻访过她、并了解了她的情况之后,这样的可能性也已经消失。
“阁下的心并不属于我——我刚退役的时候他还时常‘敦促’我早点嫁人,却不知道我喜欢他。”年事已高、却有着一张娃娃脸的退役上校毫不避讳地说,她口中的“阁下”即是指昔日的长官阿斯兰·萨拉大公殿下,“他会喜欢上姐姐的可能性倒还高些,不过似乎也没有。阁下对恋爱这种事与其说是没有才能,不如说是完全没有兴趣。”
露娜玛丽亚·霍克提督在新帝国历3年与前联合公国自治领土总督、宇宙舰队司令长官真·飞鸟一级上将阁下结婚,两人据说自军校时代起就已经是一对,并且婚后与大公殿下的交往甚频、丝毫没有过尴尬的气氛。
赘述许久,至此我已比较倾向于之前所说的第二种可能性。
而有关阿斯兰·萨拉和伊扎克·玖尔两位大公殿下实为恋人的传言,不论从什么时候真正萌发,其表面意义上的流传,大约是从新帝国历14年开始的。
此年3月7日,曾经发生过有媒体记者当面质问阿斯兰·萨拉大公殿下的性向以及与玖尔大公殿下(当时仍是侯爵)的关系之事件。当时萨拉殿下与玖尔殿下都已逾越四十之龄,却仍未组建家庭,而两位殿下又是自年少时起,便在军中一直有被人戏称“貌美”的经历——至今流传而未确定的传言大致便是因此、从那时发起的。
当时,新继位不久、一贯主张以冲和方式治国的先帝,曾一度以高压手段制止了该事件的继续蔓延、甚至欲取缔相关报社并问罪有关人员。关于此事,阿斯兰殿下及时进言劝止了他。
“陛下,媒体的言论自由不应当加以剥夺,平民的心、声无法用强权压制。陛下此举,势必重蹈旧帝国覆辙,违我等多年并肩作战之信念,请三思。
帝国宰相阿斯兰·迪兰达尔
14年3月9日”
这是当时殿下在针对此事件送交先帝的谏言中所写的最后一段。
先帝对此未有公文回复,但3月11日,陛下即收回了问罪相关媒体的成命。同时,我也找到了14年3月11日先帝写给殿下的私函,其中一句话叫人印象深刻:“阿斯兰,我替你感到不值。”
而12日,殿下在给先帝的回函中,则使用了十分轻松的语气,并提到了有趣的事情,在此节录一二如下:
“你想多了,雷,我并没有感到一丝的不快……倒是从这件事情的处理上,让我又看出你少年时代的作风脾气,真是非常有趣……”
“事实上,也许反而是我想多了也说不定——这次的事情,我倒认为是有人欲提醒你早日立妃的别出心裁之举措,请考虑应对之策吧(笑)……”
署名是“阿斯兰·萨拉”。
由此可见大公殿下生平虽然一向谨言慎行,私下却也是位不乏幽默感的人。不过,其时先帝也已年近四十,却尚未立妃,大公殿下的说法也不无可能性。可以发现,此年年末先帝便迎娶当时的国务尚书林登侯爵之女帕米拉为皇妃,但在8年后又因“感情不和、皇妃无所出”而废立——这是题外话。
此外,信函中还提到:“我与伊扎克邀了迪亚哥、真他们两家在周末小聚,届时如有兴趣,还请光临府上。”
这里所提的“迪亚哥”、“真”,即是迪亚哥·艾尔斯曼阁下和真·飞鸟阁下。
可以注意到的是,阿斯兰殿下在平日的私函中频繁使用到“我与伊扎克”这个说法,除了旧时习惯使然、同时排除不必要的妄测,至少也能看出两位日常的私交甚密,甚至有别于昔日其他几位生死至交的战友。
有关于伊扎克·玖尔大公殿下的为人,我认为这里有必要一提:殿下生平为人率直、好恶分明,同时不擅与人客套交往,但一生中仅有的几位友人,却都是至交好友。
同时,殿下也不喜间接的交流方式,生平绝少使用信函等书面形式与人通讯。究其原因,殿下曾经似以不耐烦的语气、说过类似“光电通信技术如此发达的年代,还要依赖看不见人脸的信件形式往来,这分明是时代的倒退”的话——但由于这是不知名文书官的非正式记录,是否确有其事,已无从考证。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与此相反的、殿下并非是个不喜“旧”的人,考察古代民风民俗、收藏古书、民艺等,都是大公殿下生前出名的爱好。
并且殿下也绝不是旁人揣测中的“不擅长文字书写”或“只有签名好看而已”。玖尔殿下的遗物中,收有大量殿下生平随手所记的感想、评语甚至诗歌等,殿下生平所收藏的实质古籍当中,也有殿下大量的亲笔批语,字体都工整俊逸,以我的审美观来看,甚至是比阿斯兰殿下的手书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很可惜的,两位殿下生平都没有记日记的习惯,否则或可从二人平日记事中将两人关系略微挖掘一二;而且虽然听闻玖尔大公殿下自著的《为新帝国:战史回忆录》全本原稿都是由殿下手书、甚至由殿下亲手装订成册,但此稿现今也已无法找到了。
根据新帝国公史记载,玖尔大公殿下在新帝国成立后的10年间,曾以帝国侯爵、宇宙舰队司令长官、军务尚书、司法尚书等身份共计发表过54篇公开发言。其中46篇连演讲底稿都未曾留下,存放在军部以及帝国高等档案馆的现有备案文件,均为文书官员现场记录所得;而现今展出在国立军事纪念馆中、当年在军界十分著名的“新帝国建元:告全军将士书”及“五年帝国军队改编宣言”的演讲底稿原件,一篇下的署名为“阿斯兰·萨拉,代执”,另一篇则为“阿斯兰·迪兰达尔,代执”——均为改姓前后的阿斯兰大公所拟。
不仅是公文,玖尔大公就连平常的私信也总是要由阿斯兰殿下代写——当然并非是以“代执”的形式。我在浏览阿斯兰殿下生平的信件时,常常发现类似“伊扎克说”、“伊扎克与我”、“司法尚书(这里即指玖尔大公殿下)认为”等的文字,有时通篇只为传达玖尔殿下一人的意思,非常有趣。
对此,迪亚哥·艾尔斯曼阁下曾开过玩笑说:“那个家伙,恐怕只有写给阿斯兰本人的信才不会找他代写吧……啊,搞不好连遗书都是阿斯兰代笔的。”
然而事实证明,玖尔大公殿下在48年突发性心脏病去世,是连遗书都不曾留下的;而今年,当我试图在两位大公的遗物中找寻相关信函时,却发现两位大公之间,未曾有过哪怕一封的书信往来。
推敲原因,我猜想是因为两位殿下的私宅十分靠近、散步也不过十分钟的路程,因此完全没有书信交流的必要所致。
提到玖尔殿下的去世,萨拉大公殿下正是在玖尔大公殿下去世的当年,向当今的皇帝陛下辞去了帝国宰相的职务。对此,皇帝陛下曾经亲笔书信以予挽留。
然而殿下在给陛下的回函中这样写道:“我已是风烛残年、无依无靠之人,早年的同僚、吉尔伯特陛下、先帝陛下先后远逝,如今伊扎克也已离去。思及往事,时常备感痛苦疲惫,朝中诸事已力不从心……”
但这一封信函当时并未呈出——根据记录,后来大公殿下只是托人向皇帝陛下转交了宰相印玺,就此闭门不出,此信也就和其它信函一起、在大公殿下的遗物中存放至今。
我曾于此事斗胆请教过皇帝陛下,陛下遂提到追赠玖尔殿下大公封号一事,有一半是出于抚慰当时抑郁惆怅的阿斯兰殿下,但是阿斯兰殿下对此举的反应则“似乎并不以为然”,并再也不曾复出就职。
按照吉尔伯特皇帝陛下的遗嘱,萨拉大公殿下和玖尔大公殿下死后均应被安葬于他的墓园中。至上月阿斯兰殿下下葬之后,这座墓园便仅有在玖尔大公殿下的对面、为我祖父一人预留的冢穴还空着了。我之所以提起这个,完全是因为有关墓园的格局安排,在当时有一个非常值得推敲的传闻。
墓园的设计者海因李希·舒尔德伯爵——当时是帝国工务省的尚书,在接到吉尔伯特皇帝陛下“今后朕的功臣们,都要与朕葬在一起”的指示精神后,着手设计了陛下的墓园。
第一份上交的稿子出来时,皇帝冢穴的东侧是皇妃冢穴,接着依次是雷伊大公殿下、真飞鸟一级上将夫妇等,西侧依次是阿斯兰·迪兰达尔元帅、伊扎克·玖尔元帅、迪亚哥·艾尔斯曼一级上将等——这位尚书大人大概因为太过紧张,竟忘记了雷伊大公将成为皇帝、并拥有自己单独的墓园的事实。
陛下对此稿的批复是:“荒谬!朕没有皇妃,却是有要继位为皇帝的人的。”并亲自动手,将皇妃和雷伊大公冢穴划去了。
于是第二稿按照陛下的意思去掉了两位,并对其他人作了相应的调整,呈交上去后,变成了陛下的东侧依次是阿斯兰·迪兰达尔元帅、真·飞鸟一级上将夫妇等,西侧依次是伊扎克·玖尔元帅、迪亚哥·艾尔斯曼一级上将等。谁知在这一次的批复中,陛下又亲自动手,将玖尔元帅的冢穴移去了东侧,与阿斯兰·迪兰达尔元帅的列在一起。
这一次的改动让工务尚书阁下左右为难,因为两位帝国元帅都在陛下东侧的话,西侧的第一个位置上便不敢安排任何人,但如果将所有人都按顺序在东侧一字排开的话,第三稿也势必要以一句“荒谬”收场。
情急之下工务尚书居然想到了求助于阿斯兰大公殿下。当时就已身居帝国宰相之职的殿下,在一个星期之后,下令将早先分别在不同地点安葬了的海涅·威斯汀弗鲁斯元帅、尼高尔·阿玛尔菲一级上将以及诗和·哈里弗斯一级上将之墓迁至新墓园中,并将威斯汀弗鲁斯元帅的墓置于与皇帝陛下相邻的西侧,解决了这一棘手的问题。因此,墓园的格局就成了今日的样子[见附表二]。
这段传闻出自舒尔德伯爵家族中的后辈,但因为伯爵本人已经去世,真正可证实的事情只有墓园今日的格局以及阿斯兰殿下在新帝国历7年7月11日所下达的迁墓预令,而在工务省的档案馆内,则只存放了墓园设计稿的最终定稿,并无其它稿件可考。
我查阅了在此之前的一星期左右帝国宰相与皇帝陛下的信函及公文。仅有两份宰相呈交皇帝陛下、汇总各省日常事务的公文提及了此事。其中一份提道:“我以为工务尚书重订之案原本合理……请问陛下意下为何?”对此陛下批复道:“此事由工务省全权负责,宰相不必多费心思。”隔一日的公文中便提出迁墓一案,陛下的批复是“可”。
公文虽未明确提及“工务尚书之案”为何,但依照吉尔伯特陛下的意思作出过至少两次修改、且迁墓乃是后期由宰相决定是确有其事,可见传闻有较高的真实性。
我反复推敲了陛下修改设计案的意义。陛下坚持将玖尔元帅冢穴迁至皇帝冢穴东侧,甚至对向来倚重的宰相作出“不必多费心思”的批复。其理由无非是对排序的不满或对方位的不满,但我以为玖尔大公虽然当时爵位在萨拉大公之下,墓园主以功勋排位,同为帝国元帅、皆为帝国立下无可比拟之功的两位完全有理由分居陛下的东西两侧——以此来看,当时工务尚书的第二稿已十分合理。而初稿中两位元帅都被置于皇帝西侧,从仅删除皇妃和大公冢穴的批复来看,陛下对于方向的问题也并不十分在意。
如此一来,吉尔伯特陛下只是单纯想将两位大公殿下葬在一起的意图便十分明显了。
对于此事,阿斯兰大公殿下虽然试图劝说,却未曾激烈反对。我继续细读迁墓预令下达后一星期左右的公文及私函,发现殿下在7月14日给陛下的私信中提到:“日前的事情,我与伊扎克都很感激您的费心安排,只是觉得实在并无必要。劳师动众,心中惭愧。”虽未提及具体是何事情,但不难推测和墓园一事有关。
吉尔伯特皇帝陛下在次日的回函中说:“你向来不领我好意,这次更不必说了……其实你无需挂怀,都是些空虚的形式,朕能做的也不过如此,实在可笑了。”
萨拉殿下在玖尔殿下去世后的几年,因为辞去了公职,时常有空独自前往墓园,有时静坐、有时独立,往往一呆就是半日不归。
知名摄影师玛丽莎·艾尔斯曼——也就是我的姑母,在去年刚刚获得帝国摄影艺术大奖的系列作品《背影》中所拍摄的照片中,有一张上对着伊扎克·玖尔帝国元帅墓静静驻足的老人,就是萨拉大公殿下本人,照片的右侧一角,便能看见为他本人所预留的墓碑。
在姑母自己收藏的作品中,有事后拍摄到的几张、因不符合主题而未曾发表的照片,所摄的是大公殿下转过身来的瞬间,脸上安详宁和的表情,在我看来,几乎感人落泪。
我想此文将在这里结束了,只因在我仍然修改补充之时,祖父终于问起我连日来不断追问他有关两位大公殿下生平之事的原因来;我向他作了解释之后,不想却遭到了他的责骂,不由无法确定做此事是否恰当。
自小与两位殿下有不少机会接触,在我心中,两位大公殿下一位坚毅果敢、一位胸怀宽广,都是非常值得尊敬的人。伊扎克·玖尔大公殿下离世时我虽只有14岁,但他始终挺拔屹立的军人形象,在我幼小的心中留下过不可磨灭的印象,我之所以曾经参军,多半也是受了他的感染影响——而非祖父的关系。我之所以作此文,也绝无半点不敬诋毁之意,纯粹是在二人故去之后、为他二位在世人心中留下一个正确的印象所做的努力,不知为何向来和善的祖父竟会发怒。
为此事犹疑几日后,意外接到了祖父的手札。
“……我之所以不愿与你多谈,正是因为人都已经不在了,再追究这些细枝末节的往事又有什么意义?他们二人之间本是私事,又何需让别人来认可评定?”
“无论别人如何看待理解,伊扎克和阿斯兰在新帝国的岁月是幸福着的,并无任何不平及苦闷……”
“尤其是伊扎克死后的几年,阿斯兰始终平静而快乐着,对此我最初虽然不能理解,但如今他也离去,我才终于明白而释怀了。我想他以前一向过分执着认真,到老了却比我看透得更早。”
“……几乎都已经走了,我想我也剩不下几年了吧。到此时你也才能明白,一切空虚的名誉和利益,对于将死和已死的人来说,实在是没有意义的了。”
的确在伊扎克·玖尔大公殿下去世时,祖父曾经有过短暂的悲痛,到今年阿斯兰·萨拉殿下去世时,则已显得很平静了。感怀起昔日的战友,祖父不禁自嘲说:“这就是所谓的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么。”
祖父说着这话的时候,平日总是不爱正经的脸上,有着难以言喻的寂寥。于此我又曾想,也许两位大公殿下生前,确实只是单纯的友情也说不定,因“战友”在他们那一代人心中的意义,实在是我辈所不能体会的。
帝国史官弗兰兹·艾尔斯曼
新帝国历54年11月成文
12月6日定稿
[艾尔斯曼家纹章]
附表一:新帝国元年~三年部分元勋的晋封及职务变动
元年2月:
晋封阿斯兰·萨拉帝国元帅衔,并授予新帝国统帅本部总长职务;
晋封伊扎克·玖尔帝国元帅衔,并授予新帝国宇宙舰队司令长官职务;
授予雷伊·扎·巴雷尔一级上将军务尚书职务;
授予迪亚哥·艾尔斯曼一级上将新帝国宇宙舰队参谋总长职务,并颁发“英雄”、“忠诚”两枚大绶章;
授予真·飞鸟一级上将新帝国宇宙舰队副司令官职务,兼任第一舰队司令官,并颁发“义勇”、“忠诚”两枚大绶章;
追封海涅·威斯汀弗鲁斯为帝国元帅;
同时晋封、追封诸将领不一一罗列。
元年10月:
免去阿斯兰·萨拉姓氏,并赐姓“迪兰达尔”;
免去雷伊·扎·巴雷尔姓氏,并赐姓“迪兰达尔”,同时赐封大公号;
同时赐姓者不一一罗列。
元年11月:
赐封伊扎克·玖尔元帅为帝国侯爵;
赐封迪亚哥·艾尔斯曼一级上将为帝国伯爵;
赐封真·飞鸟一级上将为帝国伯爵;
赐封露娜玛丽亚·霍克上将为帝国女伯爵;
追封海涅·威斯汀弗鲁斯元帅为帝国公爵;
追封尼高尔·阿玛尔菲一级上将为帝国公爵;
追封诗和·哈里弗斯一级上将为帝国女侯爵;
同时赐爵、追封者不一一罗列。
2年6月:
赐封阿斯兰·迪兰达尔大公号。
3年2月:
册封雷伊大公为皇太子,并免去其一切军政职务,以一级上将衔退役;
免去阿斯兰·迪兰达尔元帅统帅本部总长职务,改任国务及司法尚书;
免去伊扎克·玖尔元帅宇宙舰队司令长官职务,改任军务尚书;
免去迪亚哥·艾尔斯曼一级上将宇宙舰队参谋总长职务,改任统帅本部总长;
撤销宇宙舰队副司令官职位,原副司令官真·飞鸟一级上将升任宇宙舰队司令长官;
其他晋封、职务改动不一一罗列。
3年12月:
免去阿斯兰大公国务及司法尚书职务,改任帝国宰相;
司法尚书职务由军务尚书伊扎克·玖尔侯爵兼任;
撤销宇宙舰队司令长官职位,其一切权限划入统帅本部总长职权范围——该职务由迪亚哥·艾尔斯曼一级上将续任;
任命原宇宙舰队司令长官真·飞鸟一级上将为原联合公国自治领土总督。
附表二:吉尔伯特皇帝陛下墓园格局
西<――――――――――――――――――――――――――――――――>东
【 吉尔伯特皇帝陛下 】
海涅·威斯汀弗鲁斯元帅 林带 |小径| 林带 阿斯兰·迪兰达尔元帅
迪亚哥·艾尔斯曼一级上将(空)林带 |小径| 林带 伊扎克·玖尔元帅
尼高尔·阿玛尔菲一级上将 林带 |小径| 林带 真·飞鸟一级上将
诗和·哈里弗斯一级上将 林带 |小径| 林带 露娜玛丽亚·霍克上将
【 其余 林带 |小径| 林带 其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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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斯曼大人:
感谢您!收到您的祝福我万分欣喜。
并请代问迪亚哥·艾尔斯曼阁下好,祝他老人家身体安健如故。
我已将您来函中所附细细读完,感慨颇深;在此,对您于叔伯公大人生前种种的关注以及谨慎的态度,我在此表示十二万分的感谢。
我认为这是一份很好的研究,而文末所引迪亚哥·艾尔斯曼阁下的话也十分有道理。这份文稿不用公开发表,但建议将之适当修改后置于国史资料室中,供后世查阅。
在此,我以自身在皇室短暂的十数年岁月中所接触到的事情,与您略作分享,并说一说自己的意见。
关于叔伯公大人的晚年。
叔伯公大人在世的最后几年里,虽然不再与朝政有所接触,但当时年纪尚小的我时常跟随母后前往拜望——这是受父皇所托。在我的印象里,叔伯公大人的态度始终平静安详,的确看不出任何悲伤。
关于叔伯公大人的赐姓,我十分赞同您的相关意见。
我猜想萨拉这一姓氏对于叔伯公大人本人的意义,是远不同于我们所能够理解的“旧帝国皇权”性质的。
有一事我从父皇口中听来:在新帝国成立50周年的纪念日,父皇曾经代当时已经辞去宰相职务的叔伯公宣读了赠与开国英烈们的奠文——“给故去的我的朋友”,当时使用的署名是“前帝国宰相阿斯兰·迪兰达尔”。
但之前叔伯公送来的初稿下面,署名其实是“阿斯兰·萨拉”。父皇以为不妥,故致电询问原因,叔伯公对此的答复是:“他们恐怕不认得阿斯兰·迪兰达尔,他们认识的是阿斯兰·萨拉。”这里的“他们”,指的自然就是昔日早已牺牲在战场上的战友们。
但是不久之后,叔伯公又给父皇致电,只说:“还是用‘阿斯兰·迪兰达尔’吧,这不过是给活着的人听的罢了。”
此事如今想来,真是令人感慨万千。
关于玖尔大公殿下的追封。
54年叔伯公去世时,父皇也曾对我提及此事,这也是他至今耿耿于怀的一件事。父皇实于玖尔大公去世前便有过晋封其为大公的想法,但因当时内务省、国务省两位尚书的反对,未曾实现。父皇总认为叔伯公大人的最终辞职而去,是因为对皇室无法公平对待功臣的失望,因而时常为此深深自责。
玖尔大公于我六岁时过世,我对他并无深厚印象,只是如今您的附文,让我认识到他实是一位对虚名和个人利益完全不以为然的人。
因此我以为叔伯公大人的“并不以为然”,与玖尔大公的不以为然是一样的,那正是出于对玖尔殿下的深厚了解才有的反应,并非任何不快所致。
我想现在终于可以籍此向父皇解释清楚,也能让他安心。
另外,玖尔大公殿下的战史回忆录原文手稿,已在正书出版之时由父皇向大公要来,现在珍藏在父皇的私人书房内,大人如果感兴趣,我可请求父皇借阅之。
一直以来,我因公务缠身而无暇动笔,断断续续、将此回函拖延至今方才完成,实在万分抱歉!
凌·阿斯兰·迪兰达尔
新帝国历59年11月3日凌晨
又及:
我拟12月时前往参与边境星域的“真·飞鸟提督夫妇——站在最前线的人”联合纪念活动,不知大人可否作为迪亚哥·艾尔斯曼阁下的代理人陪同出席?
我知此事尚早,但大人身兼三职、公务繁忙,故提前告知以方便时间的安排。
望一切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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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人物附录:
凌·阿斯兰·迪兰达尔:阿斯兰二世皇帝陛下,新帝国第三任皇帝阿卡迪亚一世的独生女,新帝国历42年出生,中间名起自阿斯兰大公,在公主时代一般称为凌·蓝公主。16岁即参与朝政,新帝国历61年,于阿卡迪亚一世禅让下登基,在位共32年。其平生主要致力于民事法案、社会福利法案等的完善,以及教育、医学、农业等基础平民事业的建设,政绩斐然。作为新帝国的第一位女皇帝,史上也有凌女皇的称呼方法。公主时代结婚,对象为弗兰兹·艾尔斯曼大公,生有两子一女。
阿斯兰·迪兰达尔:原名阿斯兰·萨拉,旧帝国第24任皇帝帕特里克幺子,新帝国开国元勋。7岁时曾一度被册封(旧帝国)皇太子,为时仅27天。12岁入军籍,28岁晋封新帝国元帅,曾先后任旧帝国宇宙舰队参谋总长、副司令官、司令长官;新帝国统帅本部总长、国务及司法尚书、帝国宰相等。新帝国历元年,由皇帝吉尔伯特赐姓迪兰达尔,并免去旧姓氏;2年,赐大公封号。新帝国历54年病逝;60年,由皇帝阿卡迪亚一世追赠“阿斯兰皇帝陛下”封号,后称阿斯兰一世。终身未婚、无子女。
伊扎克·玖尔:新帝国开国元勋。13岁入军籍,29岁晋封新帝国元帅。曾先后任旧帝国宇宙舰队副司令官、新帝国宇宙舰队司令长官、军务及司法尚书等。新帝国历元年,赐封侯爵;22年,晋封公爵;新帝国历48年突发性心脏病去世,同年,追大公封号。终身未婚、无子女。
雷伊·迪兰达尔:新帝国第二任皇帝,皇帝吉尔伯特养子,原名雷伊·扎·巴雷尔,新帝国历元年改姓,同时赐大公封号。12岁入军籍,曾先后任旧帝国宇宙舰队参谋总长、新帝国军务尚书等。28岁,以一级上将衔退役,册封皇太子;36岁继位,在位21年,曾立皇妃帕米拉·林登、后废,无子嗣。新帝国历32年驾崩,皇位由吉尔伯特皇帝侄孙阿卡迪亚·迪兰达尔(即阿卡迪亚一世)继承。
迪亚哥·艾尔斯曼:新帝国开国元勋。14岁入军籍,曾先后任旧帝国宇宙舰队参谋总长、新帝国宇宙舰队参谋总长、统帅本部总长等。新帝国历元年,赐封伯爵,22年,晋封侯爵;60岁,以一级上将衔退役;新帝国历69年去世,享年98岁。其妻为米丽雅莉亚·哈乌,有一子两女。
真·飞鸟:新帝国开国元勋。12岁入军籍,曾先后任旧帝国宇宙舰队前方作战部总指挥、新帝国宇宙舰队副司令官、司令长官、原联合公国自治领土总督等。新帝国历元年,赐封伯爵。其妻为著名女提督露娜玛丽亚·霍克上将。15年末,在夫妻共同前往边境星域驻留舰队视察的途中,遭遇飞船事故双双遇难,终年40岁,追封侯爵爵位。无子女。
弗兰兹·艾尔斯曼:迪亚哥·艾尔斯曼嫡长孙,新帝国历34年出生。48年入军校战史研究系学习,52年以少尉衔毕业并退役,同时授伯爵爵位,转宫内省任史官;55年,任总史官;58年,兼宫内尚书;59年,再兼工务尚书。60年,晋封公爵封号,同年,与阿斯兰二世皇帝陛下(当时为凌·阿斯兰·迪兰达尔公主)完婚;61年,于阿斯兰二世登基时晋封大公号。有两子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