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了才三、四个小时,张佳乐就迷迷糊糊又醒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睡得太死好像躺下去就没换过姿势,左边肩膀被自己压着疼得都已经没感觉了,他挣扎着翻了个身打开床头灯,看了一眼时间正好快到晚餐点。虽然不饿,但也不想睡了,躺一会儿觉得肩膀缓过来了,就爬起来去洗澡。
他下去地球圈折腾了一圈,回来有点不适应这个减半的重力,走路带着飘,好像走在云里雾里。对面的床位空着,枕头被子整整齐齐叠在床头。
孙哲平向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平时外面大大咧咧的,感觉很豪迈的一个人,生活上其实简洁细致一丝不苟。私人用品少得可怜,除了生活必需品一概没有,连张家人的照片都没见过他带着。
挺好的,都省得我帮他收拾东西寄回去,张佳乐想。
其实他以前听说过孙哲平明明家境挺不错的,家人感情也好。他也问过对方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搞得好像孑然一身似的,对方当时的回答是出来打仗的,牵挂的东西越少越好,心里头担的多了,容易出事。
这下好了,回到地球圈的大后方还有机会能和家人见见,张佳乐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他半飘着进了浴室,打开广播开始冲淋浴,结果频道里居然在报阵亡名单,他弯着腰洗头发,听了一会儿觉得有点烦,摸索着换了频道。
这个频道正在播前线军方和后方本部技术代表的连线对话,两边在辩论流星该不该全面回收销毁的问题。听了一会儿张佳乐才知道流星这次的波及范围有点广,他听不太明白什么磁弧波线、精神干扰的原理,还有什么功能性细胞融合的症状。总之机体设计本身有问题,火炮席是没有什么,但很多开制动席的驾驶员身体或多或少被检查出了影响,还有一些驾驶员在等待排查。比如嘉世那个叫吴雪峰的前队长,估计也是因为开多了制动席身体才垮的。官方还非给这事起了个玄乎的名字,叫做“熔体”事件。
张佳乐把头发洗干净了,直起身子抹了一把脸,就想到叶修似乎也开了一段时间制动席,不知道有没有受到影响。
广播里头两方还在相互争执着,技术代表的意见是流星光是停飞调研是不够的,必须全面回收并且销毁,确保万无一失;前线军方却不同意,认为流星是目前最重要的战斗力机种,就算暂时禁飞,在新的安全炮架机开发出来以前,前线也必须保留配备,以备不时之需。
“你们这是拿飞行员的生命不当回事!”技术方终于急了。
“你在前线打过仗吗?知道对士兵生命威胁最大的是什么吗?”前线军方发言人应对的声音却很平淡。
张佳乐把水调小了点,听出来在讲话的好像是嘉世军前线统战部的参谋长陶轩。
“留有高效的战斗力,才是对士兵的生命负责。”
张佳乐点了点头。
洗完了也觉得有点饿了,张佳乐看看时间还早就打算去军官餐厅随便吃点,因为正是晚餐时段,出去走廊上也零零星星有些人在走着,他升任总队长的事在百花军中已经传达下去了,许多人看见他都过来打招呼,但联想到孙哲平的事情又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张佳乐挺轻松地笑笑,拿出队长的样子来给对方打打气。
“孙队在地球圈恢复得挺好的。别泄气,这还有我呢。”
也有几个之前开流星的飞行员过来问他以后怎么办,特别是那些开惯火炮席的,手都已经生了。张佳乐想了想说还能怎么办,非要开也就只能开歼格了。
其实他自己也是从毕业起就没开过一天歼格,但是前线的仗打不停,那就硬着头皮也要飞。他现在还是百花的总队长,不光要带头飞,还得飞好。
张佳乐又想了想叶修不也是歼格照样开,一回头还转了制动席吗?
谁怕谁啊。
后来才发现总队长的事情真的是多,又正赶上这个事情,许多以前开流星的飞行员就都喜欢找他诉苦,开歼格开不顺手,打不起来什么的。也就因为张佳乐这个新队长性格比孙哲平随和得多,底下的人才多数都不怕他,反而喜欢跟他亲近,什么事儿都要找他说,搞得张佳乐跟知心大哥哥似的,虽然他其实比好些个资深飞行员年纪还轻些。
其实张佳乐自己也觉得难受,炮架机开习惯了,歼格感觉就跟哑的一样,没劲。以前叶修说他那个打起来火力没有节制的毛病,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他倒不是不会控制,就是这么多年的习惯了,克制起来很不舒服,太耗神了打得累,没有必要这样。
可是现在没有流星就不一样了,歼格机不允许他这么挥霍,每一炮都得算准了打,还要分心机体的飞行动作。他作为总队长,每次出击还总是第一个出舰,最后一个才回来,一仗打下来脑子里那根弦都要崩断了,完了还要负责接收底下人的情绪垃圾。
那会儿就连没战事的时候他脑子里也一刻不停地过战斗场面,做梦都在开歼格——假想训练,这个他们以前在学员年代训练资源紧张的时候经常用,那时候精力旺盛天天盼着上天,战机跟开不够似的恨不得一天24个小时吃睡都在驾驶舱里。后来等真的上了前线,人人开的都是专机,舰上还有备用的,全都打吐了,下了机连再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头也不回地就冲出格纳库,该干嘛干嘛。
现在军校生年代的习惯又回来了,张佳乐自己都觉得无奈,可是不这样又不行,新一代的炮架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发出来,他得逼着自己赶快适应歼格机、更改飞行队的战术。那阵子他餐厅里面吃个饭走路都是打飘的。有时候叶修吃饭正好碰见他,远远地看他端个盘子晃晃悠悠在那找座位,好像就靠头顶一根绳子吊着,眼看快倒了偏偏摇来摇去就是倒不下去,特别好玩儿。
叶修就伸出根手指比划着戳张佳乐远处的影子一下,看他还真的跟着晃了晃,都快笑出声了。旁边苏沐橙问他干嘛呢。
“哦,假想训练。”
“打什么?”苏沐橙看看动作不太像,将信将疑的。
“不倒翁。”
她就知道队长又在开玩笑了,顺着手势看过去就见百花的总队长拿了盘子在找座位,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路过好几张空桌子视而不见就走过去了。
“是张队长啊,我去叫他一起吃吧?”
“行啊。”
苏沐橙就特别高兴地站起来朝张佳乐那边挥手。
叶修知道联盟里这些个开火炮席的后辈都挺崇拜张佳乐的,特别是女兵,都喜欢百花式的打法,觉得好看,多多少少要模仿一点。张佳乐本人在军校时代又是荣耀里比较有名的优等生,性格好相处,关键人也长得帅,简直是偶像级别的。苏沐橙自己一个众星捧月的人物都不能免俗,刚来前线的时候打法也不自觉地跟着学,被叶修说过几次之后才慢慢改了。
毕竟不是人人都能打成张佳乐那样的。
张佳乐还在一边走路一边发着呆,也不知道为什么附近忽然一阵骚动,好多人在座椅上转来转去互相看着,他才反应过来前头有个美女在朝自己打招呼。看见苏沐橙就跟着看见叶修,对方嘴角带着笑也在朝这边看,伸手点点自己面前的桌子。
张佳乐觉得脑子里头稍微清醒了一点,加快步子走过去。
两个人一起就吃顿饭还要习惯性地你来我往斗一斗嘴,不过现在有后辈的小姑娘在旁边坐着,碍于自己的总队长身份在那里,张佳乐也不好表现得太掉价,自然在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偏偏他一开口苏沐橙还老是专心致志地看着他说,他连个有点攻击力的眼神都做不出来了,只好绷着脸一本正经地辩驳叶修那些无理取闹般的说辞。
叶修觉得他这个样子实在太假了,伸脚在桌子底下踢踢他:“哎你这是怎么回事啊,看起来这么虚伪。放松点行不行?”
张佳乐正在喝汤差点没一口喷他脸上去,捏了捏勺子低头忍住了,最后还是趁苏沐橙不注意偷偷踩了对方一脚。
结果叶修很配合地大声嚷了一句:“哎哟,你踩我干嘛?”
“……?”苏沐橙看看两人。
张佳乐想刚才那口汤还不如喷了它算了:“你……好好吃饭不行吗?”
“机会难得嘛。”叶修冲他笑笑,上半身凑过来一点把他盘子里的餐后甜点顺走了。
“喂!”张佳乐伸手去抢没够着,眼睁睁看着对方在自己最喜欢吃的蛋挞上面咬了一口。
“哟你还吃啊?我看你一直放在那还以为你不喜欢吃这个。”叶修一边嚼一边看着他,把剩下的递回来,“要不还你吧?”
张佳乐看着缺个口的蛋挞递到鼻子跟前简直恶心死了:“拿着滚!”
苏沐橙被他突然凶起来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凑过来打圆场,笑着把自己盘子里那盒草莓酸奶递了过来:“哎,张队您别生气别生气,不然吃我的吧。”
“……”张佳乐无语地低头看着面前那个粉红色的包装盒。
最后为了不驳小姑娘的面子他还是把酸奶打开吃了,苏沐橙就吃了叶修拿的小蛋糕。
三个人的舌头都不是很满意,不过心情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