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阵子张佳乐和叶修碰面的机会比以前反而多了，但也都是因为他做了总队长以后公务场合的接触频繁，私下里还是和以前那样，能不能碰上全都随缘。
叶修很早就不会三天两头没事就跑来找他了，都当了总队长还老去和友军的王牌飞行员较劲，恐怕陶轩都要找他谈作风问题了。当然，最主要也还是没有时间。
张佳乐那边干脆就没有找叶修的习惯，以前总是对方自己来惹他，他还觉得特别烦。叶修这人的嘴欠真是没的说，张佳乐看见他就有发不完的火，恨不得一天揍个二十回才能解气，到了后来对方不来找他了，反而还有点不习惯。这才发现心里面塞着各种各样的情绪并且越攒越多，一旦找不到人发泄，总是憋得有点难受的。
有时候高层例会上相互见到了也没有什么交流的机会，会议桌上百花和嘉世的位置离开还是有点远的，中间隔着呼啸皇风霸图的代表，勉强能在斜对面看见叶修。叶修在公事场合没有私底下那么话多，混在一堆高官里面甚至不怎么打眼，经常就坐在那儿拿手撑着头、靠在桌边听别人讲话，风纪扣也没扣好，一点都不在意军容的样子。
张佳乐就特别想讽刺他两句没有军人样，但开着会干这种事肯定是不可能的，只好瞪两眼在心里说上几句。偏巧叶修的视线也正好飘过来，看见他之后连眼角都带上了笑意，就好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似的，不动声色地用眼神反击过来，颇有点捉弄人的意味。
张佳乐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扭了头专心听会议内容。
呼啸新任的总队长林敬言正在做双歼格互援作战方式的介绍。
呼啸军原本并不算一支非常有实力的队伍，飞行队和地面部队都战绩平平。然而自歼格机又重新成为前线战场上的主要战力以后，其支下飞行队队长却依靠这种双机联合作战的方式打响了名头。
不过这种友机配合对默契的要求度比炮架型的机内配合丝毫不低，天生就能合拍的搭档完全是可遇不可求的，要不然就必须经过长年累月的专门训练，这对已经身在战场上的飞行员来说，是根本没可能完成的任务。
张佳乐听了一会儿就觉得兴趣缺缺，又看了一眼叶修，对方倒是看着立体屏幕一脸认真的样子，不过看得出他也并不怎么专注。
林敬言说话的方式没什么特别吸引人注意的地方，和他本人一样中规中矩、平铺直叙，下面听着的两个人其实都在开着小差。
张佳乐想着二代炮架机什么时候能有个消息，叶修则在想什么时候散会。
散会以后张佳乐差不多是和嘉世的几个人一同出去的。走廊上陶轩一边走路一边批评叶修的军容，叶修特别敷衍地应了几声。张佳乐离开几步跟着，也不知道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他们俩不是一个部队的，这种场合也不知道说点什么，总不能当着对方长官的面吵架吧。
结果倒是陶轩先和叶修吵起来了。
“哎呀老陶我说你一参谋出身你就别瞎搀和了。”叶修一开口对长官也不见得客气，“当飞行员的谁不知道机外配合和机内配合比难度更高？呼啸去年上来个方锐，那是让林敬言捡到宝了，我和苏沐橙打双机都打不起来，其他人怎么找搭档？”
“怎么了大队长，人家行你不行啊？”
“你行你上呗。”
陶轩被他呛得一愣：“叶修上校，你怎么说话的？”
“哟，这搬出军阶压我呢少将阁下，您认识我第一天？这招好使不好使啊？”叶修顶着嘴还笑，一脸的不在乎，还特别伸手拍拍对方肩膀，“飞行队归我管，你把它交给我了就听我的行不行？别没事瞎指挥。”
陶轩被他憋得接不上话，半天冷笑着丢出一句：“好，你能耐，随你的便。”
这气氛实在太尴尬，愣是让张佳乐停下脚步没再跟上去。他站在原地想叶修这人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呢，张嘴就让人来火。又回想起之前在广播里听过的陶轩的辩论，想到这么能言善辩的一个人，到了叶修门口也照样吃瘪，又觉得有点好笑。
他站那看看两个人慢慢走远的背影，陶轩又开始把火往叶修的军容上面泄，转过身用力扯对方的领子，再抬手正一正他的军帽，最后敲了他后脑勺一下。
张佳乐又想这两个人也许没什么事吧？他稍微放了点心，拐个方向决定去空港那边的母舰上看看。
那阵子张佳乐一心都扑在飞行队上面，有事没事也得到母舰上转两下，不然总觉得心里发慌。以前他只管听命打仗，没战事就自娱自乐地休息，许多琐碎的问题都是不用考虑的，现在百花整体的编队、人员安排乃至战术策略他都要管，甚至开始关心起荣耀下面新一届将要毕业的飞行班学员来。
荣耀17届的飞行班资料表他老早就找来看过，百花这边有两个不错的新人，个人水平都出类拔萃。张佳乐一看就知道，一个适合飞火炮席、一个适合飞制动，虽然配飞测试的结果不算太令人满意，不过上了实机还能磨练，这点倒不必担心。他头疼的反而是二代炮架机一点动静也没有，新人来了也不见得能派上用场。
张总队长忙着操心这个操心那个，倒把自己也得补个搭档的事情全忘了。
过不久二代炮架型就真的有了消息，图纸雏形全都过了审，伪月I上很快就开始打造样机，技术部那边也早早发了甄选试飞人员的通知。张佳乐听到风声有些跃跃欲试，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该和谁飞。
伪月II上面召集各军的飞行队长开会，往下发二代机的操作手册，顺便商议试飞人选。新机试飞算是比较重要且机密的事，可能的话都希望能由队长亲自上。伪月II这边近几年说得上话的也就霸图、嘉世、百花和呼啸四支部队。林敬言本身是开歼格的，而霸图的战力重心本来就不在飞行队上，百花这边张佳乐又没有搭档，大家自然都把目光放在嘉世队长的身上。
叶修对这种事自然是来者不拒的，抬了抬手象征性地自荐了一下。
伪月II的总调度、上将冯宪君坐在主席位上点了点头：“叶修上校负责制动席的话，火炮席不如就交给百花的张佳乐中校来。”
张佳乐莫名其妙被点了名，不由自主坐正了一点，他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怎么应对，飞快地看了一眼叶修。正巧对方也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悠悠往后面的座椅靠背上一靠。
“开玩笑的吧？我有搭档。”
“苏沐橙少校毕竟年轻，资历尚浅……”
“浅吗？我像她这么大已经是嘉世总队长了。”
陶轩在旁边咳了一声。叶修的个性不大服管，当年提拔总队长的时候嘉世内部没少反对的声音，是他力排众议把人推上去现在这个位置的。这点事情现在在会的人也有不少人知道，他免不了脸上有点尴尬，只好赶紧插进来打圆场。
“上将的意思也不是质疑苏少校的能力。只是试飞关系重大，最好都能由总队长级别的来完成。”
“那也不能瞎凑合吧？”叶修又是一脸看外行的表情看着陶轩。
“只是试飞而已又不是动真格地上战场，关系不大吧。再说……”陶轩朝着张佳乐这边看了一眼，“没试过怎么知道，说不定你们的默契不错呢？”
“呃……”张佳乐被他看得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紧张，思索着是不是开口表示点什么好。结果叶修先把手往会议桌上一撑，站了起来。
“没兴趣。”
张佳乐心往下一沉。
临时的会议闹得不欢而散。争了半天之后叶修放弃试飞把自己先解散了。冯宪君和陶轩都气得拦也不想拦，黑着脸坐在原地，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林敬言开口，把制动席的任务担了下来。
张佳乐看了看客客气气朝自己表示合作愉快的呼啸总队长，心里有点闹得慌。他本来对试飞挺有些期待的，最后确定了却不知为何反而有些上火。
散了会张佳乐就满基地跑来跑去找叶修，最后在训练区那边打模拟的地方找到了，身边各军的飞行员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大圈在看，毕竟嘉世的总队长很久没跑到这种地方来显身手了，年轻一点的甚至都没见过这位击坠王的技术数据，好奇得不得了。
张佳乐往那一站立刻就有好些人看见了，赶紧拉前扯后地给他让开一条道。叶修刚好打完一局歼格，数据记录一项项地在屏幕上跳着。
张佳乐当着这么多人面也不好发作，压着火气问他：“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他本来想问，我还不配和你飞了是不是？想了想又觉得这话说出来太矫情，只好用眼睛瞪着转过身来的叶修。
叶修看见张佳乐还挺高兴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什么不自然，指了指身后的屏幕问他：“来了啊，比一局？”
“我问你话呢。”张佳乐气得不行，还是勉强控制着嗓子问，“为什么不肯和我飞？”
叶修笑了笑，反问他：“飞什么啊？又不是搭档。”
“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能搭档？”连张佳乐都想不通，他为什么一直计较这个。
“能又怎么样？”叶修坐在操作席上抬头认真地看着他。
“也不是一个军的，有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