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的超时警报在耳机里面“嘀——”地响了起来，张佳乐才猛地回过神来。联盟内网的安全系统每隔一刻钟执行一次全网检索，他的伪造ID可以成功越过登陆系统，却骗不过安全系统的检测。他匆匆扫了一眼计时器，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入指令，把访问痕迹全部清除后及时退出了登陆。
界面切换出来，那行被标出的文字却仿佛仍旧映在张佳乐的视网膜上，没有完全消失，不过他已经不打算去细想那当中的意义。
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自己当初和叶修说过的话虽然带着点逞强，但也确确实实每个字都是真的。
他自然也还记得那时叶修对自己说过的话。
——不用惦记哥。
张佳乐笑了笑，抬手用手指把头发梳了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晚上还有一个约，去浴室洗了把脸，穿好衣服出了门。
室外的空气有点冷，呼吸在鼻腔中留下一阵刺痛，张佳乐觉得衣服穿得有点不够，把围巾拉到鼻子上方，又把大衣的拉链向上紧了紧。
拉链扣绞住了围巾，咯的一下卡住了。
张佳乐稍微愣了愣，默默地松开手，弯腰去把手提箱拎了起来。
这毛病不太好啊——他有点无奈地想。
第十区处在北半球的温带，四季相当分明，这是张佳乐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冬天，也是他本身久违了的冬天。伪月II的基地常年严格温控，他一下子不太习惯穿得那么厚实的感觉，皮靴还是单的，站了一会儿就觉得冷气透过脚底向上爬，只好两只脚轮换着跺一跺。
来接他的车外形低调得很，不过从发动机的声音仍能听出来是辆不错的改装车，车主摇下车窗，看见站在指定地点的张佳乐后露出一个不太确定的表情。
“白师傅？”
张佳乐点了点头：“白十二，叫我十二就行。”
对方松了口气，对于这个显而易见的假名并不在意：“我是楼冠宁。”
这次轮到张佳乐惊讶了，他没料到对方的东家会亲自来接人。一个是第十区赫赫有名的富豪，一个是近来声名鹊起的枪弹改造师，彼此都有点惊叹对方的年轻程度。当然上了车也没有多说废话，直接奔着主题而去。
楼冠宁显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豪门公子哥，谈吐得体用词严谨，他管辖的义斩商会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商会，而是第十区最大的军火贩卖和走私集团。
这样的人能独自一人出来和自己接洽，张佳乐不知道该说对方是太有诚意还是太过大胆。
“样品车座下面有一支，您可以先看。酬金按照说好的算，先预付百分之三十，做完以后没有问题再给全额——如果效果好，再加付二成。”
“都行。”张佳乐并不是很在乎酬劳，况且楼冠宁开口还大方。他随口答着弯下腰去摸座位下面的东西，结果因为身上穿得太厚一下弯不到地方，眼睁睁地没有够到。
他愣了一下坐起来，抬手打算把外衣解开点，扯了半天拉链却没扯动，才想起来围巾卡在里面了，又匆匆忙忙用力去解，差点把绕在里头的针织线扯断一根，才勉强把拉链拉开。
车里的空调温度够高，这么来回一折腾张佳乐的脸都有些红了起来，这似曾相识的场面让他又晃了一下神，才若有所思地把围巾解下来丢在座位一边，重新弯下腰将座位下面的盒子捞起来。
从后视镜里看到他这番动作的楼冠宁暗自笑了笑。
“听说白师傅的手挺巧的啊？”
这话却是带点揶揄的意味了。张佳乐没有理他，径直打开盒子扫了一眼躺在里面的部件，依次拿出来三下五除二地装配完整，把枪膛折开看一眼又啪地合回去，才淡淡地开了口。
“还行吧。”
果然是联盟的军用品。张佳乐在心里点了点头，知道自己找对了方向。
那边楼冠宁看得咋舌，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扭过头去专心开起了车。这一开就显出车技来了，大路小路车来车往中来回穿梭，拥不拥挤的都让他开得一马平川的，车速还快得跟飞一样。
“不好意思啊，我甩辆车。”楼冠宁有些抱歉地解释。
“没关系。”
张佳乐嫌身上穿的累赘，在后座上连安全带也没系，就这么在左摇右晃中把枪又拆好摆了回去，也没留意到后视镜里楼冠宁越发惊异的眼神，转身去把随身的手提箱打开来。他这箱子里码得整整齐齐的是自己用得最趁手的工具，还有一台记录着各种枪弹改造方案的掌上电脑。
“哎，车太晃还是别看了，当心晕啊？”
“不碍事。”张佳乐毫不在意，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车开得挺好。”
“呵呵，不算什么，我开天上飞的比地下跑的更好。”
“哦？”张佳乐一边翻图一边随口接着话，“哪种啊？”
“都行，民航的军用的，包括机甲、战机什么的，前线开的我也都会。”
张佳乐的手停了停。
“楼先生的爱好挺广泛的。”
“也不全是爱好吧……”确定跟踪的车子被甩脱了，楼冠宁将车速放慢了下来，“白师傅如果有兴趣，可以上我那看看。”
“改天吧。”张佳乐抬起头给了后视镜里的眼神一个微笑，又强调了一遍称呼方式，“叫十二就行。”
“还是算了吧，名字是假的叫着怪没诚意的。”楼冠宁很快接了口。
张佳乐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学着对方非常认真的语气回答：“何必呢，反正连姓也不是真的。”
义斩的这一单数目很大，弹药那边张佳乐只需要打一个样交给他们底下的自己去做，枪支却必须全部自己过手，这样一干几乎就是一整个冬天。他白天在义斩的地下车间给改枪，晚上回到住处有空了就上网倒卖情报，日子过得飞快。
楼冠宁为人热情，没事就爱请他吃个饭或者去哪儿转转，他也就顺势探探对方口风。两个人的性格都外向，凑到一块很谈得来。
张佳乐知道这里头的名堂，想知道的事情从不直接问，就旁敲侧击地等着对方自己说。楼冠宁也不像是爱藏着掖着的人，兴致来了什么事情都能往外倒，从义斩的生意到自己的情况通通都说过。当然，这当中的虚虚实实张佳乐也不是全盘都信，要是楼冠宁真是那种藏不住事的个性，也不可能如此年轻就掌控得了义斩商会这么大的组织。
货全部改完的时候已经快到二月末，楼冠宁说到做到，除了全部的工钱还另外加付了二成精工费。
张佳乐也不客气，收下支票站起来伸出手：“谢谢，祝你生意兴隆。”
楼冠宁笑笑：“这批货我可没打算卖，留着自用的。”
“哦？用得了这么多？”
“不瞒你说，我打算建立一支自卫军，就以佣兵的形式起步。第十区没有有效的军事力量，联盟军又不会管这一片，一直以来星客攻击进入地球圈，受损最严重的永远是我们这里。”
楼冠宁握着张佳乐的手没放，用一贯的诚恳眼神看着对方：“十二，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张佳乐彻底愣住了，这个消息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他之前觉出义斩与联盟有内部联系，才打算顺藤摸瓜试着与前线接触，却没有想到楼冠宁还有这样的打算。
“……打算上前线吗？”
“前线就不一定了，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楼冠宁不好意思地笑笑，“至少在地球圈内可以组织起抗击。我说过的吧，我自己也能开战机，可不完全是兴趣。”
“真了不起啊，不会是自学的吧？”张佳乐平复了一下情绪，开始开着玩笑试着转移话题。
“开始还真是自己摸索的，不过现在也有不错的导师。其实开战机真没想象的那么难，你要是有兴趣学我也可以教你啊。”
张佳乐在心底偷偷想我在天上飞的时候你可能还不知道驾驶舱里头什么样呢，面上却一本正经地摇头：“我现在学，那可来不及了。”
“哪有什么来不及的，就一般的飞行员也能开到35岁上下的。”楼冠宁上下看看张佳乐，又笑起来，“再说你也不是真的有28了吧？”
张佳乐也笑了：“名字是假的，年纪是真的。”
“天哪，真的看不出来啊！”
张佳乐笑得更厉害了：“虽然很虚伪，不过听着也挺受用的。”
“不是……”楼冠宁的脸上显出了点局促，“哎，你就试试吧！其实你身体素质应该很适合当飞行员的。要不改天带你去看看我那的战机啊，最新型的，和前线的一样。”
“……”
不知道是不是提到了前线战机的关系，张佳乐最终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回到住处张佳乐的思绪还沉浸之前的事情里出不来。其实楼冠宁对他的邀请诱惑力非常大，雇佣军对人员的身世背景也不会管得那么严。只是自卫军打不到前线去，还是让他有些不甘。
张佳乐习惯性地去开电脑，他每晚例行会到常去的地下情报社区查看一下消息记录，里头基本都是关于情报交易的问询，有时间了就挑一两个看得顺眼的接了，不乐意接的就无视。
他在第十区的情报圈内也算是个名人，不但神秘还变化无常，在地下社区出现的时候ID总是换，就一个简单的英文单词后面跟一串数字，可因为那串数字从来不变，所以别人都能认出他来。他的IP地址每天都不一样，躲在层层叠叠的代理后面还变换着加密方式，从来没人找得到他的真实身份。
张佳乐今晚不打算接什么活，匆匆看了一遍就打算退出登录，这个时候自写的安全程序却跳出一个窗口来。
他的IP端有一条直接被访问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