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刚把鬣蜥停稳、切了滑行模式准备进格纳库,就看见一个人影子急匆匆地从远处那边的侧门跑了出来,一阵风一样的走路姿态看着挺眼熟的。他随手给那人框了个焦点,切过去一个特写。
屏幕上的人蹬着双军用式的靴子,裹着一身长风衣,小半个额头遮在贝雷帽底下,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叶修忽然笑了。
头发长了好多,好像还稍微黑了点——他想。
等进了格纳库把鬣蜥停妥,叶修跳下来就沿路找楼冠宁,最后发现对方坐在维修区附近的地下,正失魂落魄地望着侧门发呆。
叶修走过去蹲下,顺着他刚刚望的那个方向看过去:“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目标啊?”
“啊。”楼冠宁回过神来就看见叶修捉摸不透笑容,愣愣地问,“不好吗?”
叶修摇摇头,用力拍了拍楼冠宁的后背。
“小楼同志,你没指望啦。”
“啊?”楼冠宁不明所以地看着叶修,只觉得对方笑得分外阳光灿烂。
义斩的基地离开住处确实远,等回到家天都开始黑了。张佳乐手脚发软地下了车,他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一路上后背一直在出着冷汗。进了门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了,就一头扎进浴室里。
张佳乐本意是找个地方冷静一下,但热乎乎的水气蒸得他头晕,两天来接踵而来的事情搞得他脑子乱七八糟的,思路不知道从哪理起。
义斩要建军,有人追踪到自己的线索,接着发现了嘉世队长机坠落在地球圈,最后……
张佳乐想到这里就一阵莫名的心慌,楼冠宁的话合着哗啦啦的水声又乱糟糟地在他脑子里敲打着。
不然谁会有事没事就想着来找你?
谁会有意无意在你面前炫耀自己的长处?
谁会能说不能说的事情都说给你听啊?
一个影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嬉皮笑脸的烦人得要死。
“叶修?”
他已经太久没念出过这个名字了,甚至连在脑子里念的机会也没给过自己,偶尔模模糊糊地想起来,也都不敢细思就很快藏到一边去了。这时候听着自己的声音把这个名字念出来,在浴室里瓮着闷闷的余音,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张佳乐觉得眼睛有点花,随手关了花洒,可是完全不管用。
——还不是因为喜欢你吗?
最后这句蹦出来的时候他惊得一眨眼,有什么东西就温乎乎的擦着下眼睑掉了下去。
“靠……”只来得及骂出一声嗓子就哑了,喉咙堵得喘不上气,他张大了嘴用力呼吸着,垂下头看着眼睛里的东西接二连三地往下掉。
出息呢张佳乐?出息呢!
他急急忙忙地把水重新打开,抹着脸冲了好几把,最终却还是扶着旁边的玻璃门慢慢蹲在了地下。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张佳乐感觉自己脚底下好像踩着棉花一样,脑子缺氧,最重要的是还饿。天已经差不多全黑,但他眼睛有点疼不愿意开房间的灯,就着外头亮起的路灯从床头柜里翻出一点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饼干,一边咬一边擦着头发。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发了一会儿呆他就注意到百叶窗外人影憧憧,不熟悉的脸孔来回地在楼下的灯影中晃过,这异于平常的热闹却被藏在一片恰到好处的安静下面。
张佳乐默默把嘴里的东西一股脑全咽了下去,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昨晚被自己拔断的网线接口,皱起了眉。
真上当了?
本能地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此刻的他却来不及细想,只有飞快地从床上摸出衣服换了起来。他的状态还不是太好,身体脱力而心跳得有些快,只有缓慢地做着深呼吸让头脑尽快敏锐起来,手下动作不停,已经将床头藏着的枪弹摸出来带上了。
几样装备都是之前张佳乐自己用民间的枪支样本练习改制的,好玩的性质多于实用,他本人也不确定能有多大用处,两把枪依次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忽然可惜起当初替楼冠宁改枪时没有留下一两支作个纪念。
手提箱就在电脑旁边,他拿出里面的工具,将主机内的硬盘拆出来塞进箱子里,再将里面的手套掏出来戴好。
手提箱里面就是自己的全部家当,张佳乐站起来倒退着走到房门口,用提着箱子的手按住了门把,将眼睛闭起来再次适应了一下当前的亮度,然后抬起手里的枪对着窗户扣下扳机。
这把枪是连击枪,一次打出去就是三发子弹,射出的轨道异常整齐,夹着巨响在强化玻璃上破开一个缺口。
楼下似乎终于出现了短暂的骚动,他再没看一眼那片裂得跟蛛网似的玻璃,拉开门冲了出去。
张佳乐这间房正在走廊的尽头,出门一拐就是整栋楼最边上的逃生梯,他却选择了正中央的楼梯走,成功将几个纷乱的脚步甩在了身后。
从逃生门出来后他才注意到楼下的人比预计中还要多,这些人彼此间有通讯联系,他在下楼前刚甩脱几个,此时守在楼下的另一部分已经有目的性地堵了过来。他朝当先的几个喊了一声:“有事吗?”不出所料地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张佳乐毫不犹豫地对着一侧的几个人把手一挥,将一枚只有打火机大小的空壳手雷丢了出去。前面几人向周围扑倒了一地,他却看也不看地直线冲了过去。
这东西也是他做着玩的,丢出去就能爆,声音老大却没有一点杀伤力,此刻逃跑用来吓唬人却是正好,他朝着一个方向连丢了几个,一阵猛冲直接脱开了包围。
张佳乐选的住址算是比较密集的聚居地,道路狭窄视线不畅,不等对方反应,已经把众人甩出去老远。只是这伎俩不能一直骗到对方,他防着后面人开枪,左右来回晃着跑,不多久距离就缩小了。
张佳乐伸手到口袋里又摸出来一个手雷,咬开保险向后丢了出去,这回却是个真家伙,把追得最近的两个人直接放倒了,气浪把他自己也向前推出去一点,他喘了一口气趁着身后还有烟,拐进前方的一条小巷。
一拐进来他就知道自己这回的运气不太好,这是一条直通通的小径,正中间一盏明灯高挂,看起来一个岔道都没有,再往前的尽头黑洞洞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死路。
可是一进来就回不了头,张佳乐屏住呼吸又用力向前跑了一段,等后面的人似乎分了兵,才站在路灯的光前转过身来。他眼睛还在发着酸,强光一照整个眯了起来,看不太清楚前方。几个追踪者的身影很快接近了,但张佳乐背着光,对方显然更看不清他。
入了夜外面的空气还是有点冷的,他之前走得匆忙头发都没来得及梳,光靠帽子把散乱的额发箍住了,余下的部分湿淋淋地贴在脸侧和脖子后面,跟跑出来的汗一搅合让人一阵不舒服。
张佳乐心里忽然觉得特别生气,抬起手枪对着前方就是一阵乱射,子弹依旧是连着出的,他手底下不停,短短十几秒钟就把弹匣打空了。
倒下的人终于也还击了,凌乱的子弹有几枚打到他脚底下,在地面上溅出几个坑,还有一发擦过他提箱子那只手的胳膊,也不知擦破衣服没有,只带得他手臂一阵生疼。
张佳乐向后退了一步,放下箱子平移了一个位置,摸出唯一的一个备用弹匣飞快地填了进去。
浪费啊……他想。身上另一把枪打起来倒是能省些子弹,可他用起枪来也还是开战机那样的性子,实而不华的反而不爱用。
刚装好备用弹匣他就马不停蹄地又开了枪,屈膝把手提箱从地上捞起来又退了几步,退过了路灯的柱子。这一下双方的视野就都不够好了,这一盒子弹却又是特别配的,烟特别大,打了两下两拨人中间就白蒙蒙一片。对面忽然传来抱怨的咒骂声,张佳乐自己也笑了,手上还在不停开着枪,却已经转身开始用力跑。
张佳乐估摸了一下追兵还有不少,子弹眼看着也快打完了,身上还剩一把枪,另外有最后一个手雷掐着不敢用。他苦笑了一下想,也不知道什么人这么看得起我,然后把连发枪里最后的子弹打空,枪向后摔了出去。
万幸巷子尽头不是死路一条,张佳乐摸到剩下的那把枪,向着右手边跑了出去。一出去是一片露天停车场,夜里这边停的车不少,密密麻麻列在一起,光线却不太好,他暗自高兴了一把,绕过几辆车找了一个缝隙钻了进去。
张佳乐猫着腰在车辆中间穿着跑了几段,后面的脚步追了过来,但从节奏上听起来却明显是失去了目标。他笑起来稍稍停下了脚步,扶着旁边的车身平复了一下呼吸。只是这一停,前面的后视镜里忽然多出了一个晃动的影子。
张佳乐惊得整个人跳转了回去,情急之中也不敢贸然开枪,咬紧牙关握着枪柄朝那影子的头上砸了过去。那人的反应却比他想象中的灵敏许多,手一抬已经准确地捏住了他握枪的手,另一只手抢过来合上了保险栓,弯起来的手肘顺势抵住了他锁骨,直接将他整个按到了身后的车上。张佳乐左手失了力气,提箱掉在地下,他向来自认格斗技巧不差,下意识屈膝向前顶过去,却正好被对方的腿抵住了动弹不得,他瞪大眼睛看着几乎把脸贴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却在一瞬间惊得浑身冰冷。
“张佳乐。”
这声音太熟悉了一下让他失去了反应。张佳乐张口用力喘着气,却好像完全没有在呼吸,身上一下子什么力气都没有了,右手跟着松下来,枪正好掉进对方手里。那人笑了一下搅住他肩膀翻了个身,两人双双钻入了旁边的车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