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底下面的光线更暗，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张佳乐下意识又开始挣扎。空间太狭小手脚根本伸展不开，他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一拳一脚没有什么力度地打在对面人身上。每一下感官的回馈明明都是实在的，对方却好像感觉不到一样，只把他肩膀抓得死死的，仍不忘伸手越过他头顶把外头的箱子也拖了进来。
最后那人拿脚把他乱蹬的两条腿牢牢压住了，胳膊搂着他的头把嘴凑过来轻声念了一句：“嘘，别动别动。”
这声音就在耳朵边上好像咒语一样，张佳乐真的不能动了。他仔细回味着听到的每一个字，包括句末带出的呼吸声，那么没有真实感却又那么真切。
“叶修？”
“嗯。”这一个字就又听出笑意来了。
他觉得眼睛又开始发酸，把手绕到对方背后狠狠地砸了一拳头，听到对方在自己耳边短促地咳了一声，才慢慢把手臂收紧了。
旁边的空气里浸着淡淡的汽油味，两个人满身是灰地互相抱在一起，手臂上都用足了力气，心跳隔着衣服撞在彼此胸口上，疯了一样的快。
张佳乐想自己是不是摔傻了，好像忘了外头还有人在找他似的，不管是身体还是脑子都已经完全不想动。
就这样默默地过了不知多久，久到各自的心跳都已经开始恢复正常，脑袋后面忽然响起了一声极轻的电子音。叶修稍微动了一下头，压低了声音说：“我这儿，7、8个人，有枪，没机甲。”
这话明显不是对张佳乐说的，他虽然不太清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也知道这是在等什么了。叶修说完话又摆回之前的造型，把下巴搁在张佳乐头顶上安静地等待，他的身体正处于一个相对放松的状态，从某种程度上也给了张佳乐一个等同于“安全”的讯号。
车底的气温比外面高出许多，张佳乐手心渐渐出了一层汗，温温地焐在手套里，让他觉得有些不耐烦。他把能活动的右手收回来，扭头将手套咬了下来。
黑暗中叶修也摸不准他在乱动什么，把头向后让了让，结果对方摘了手套的手就摸了过来，还带着点湿气的指尖从耳朵边上摸到脸颊，越过嘴唇和鼻子，又向上摸着眼睛和额头的部分，没有什么主次地到处胡乱抹了一遍。
“嗯？”
“真是你啊？”张佳乐小声地说了一句。
叶修无声地笑了：“是啊，摸出来了？”
“摸不出！”张佳乐却忽然怒了，他以前也没摸过叶修的脸啊，根本不清楚摸起来是个什么样子。只是在一片黑暗中光能听见声音，又看不清对方的脸，惹得他心里烦躁，只能靠这种方式再自我安慰式地确认一下罢了。
“哦。”叶修不紧不慢地把脸贴近了点，“那再摸摸。”
“不要脸！”张佳乐更怒了。但这次说得太着急，音量控制不好稍微大声了一点，他刚喊出来就觉得要坏事。
枪声就在这时突兀地响了起来，瞬间就连成了一片，一时间停车场上警报声迭起，张佳乐的身体下意识地弹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
“你的人？”
“我借的。”
枪声只响了片刻就消停了，张佳乐还在猜测着外面的情况，叶修心里却已经有数。他摸着地面往外蹭出去，临了一伸手把张佳乐也拉了出去。
“我去你慢点！”张佳乐急急忙忙翻身去抓旁边的手提箱，整个人就这么被拖成一个大字造型平移了出去，后背在地面上磨得发烫，不用想也知道风衣这就算是报废了。
张佳乐蹦起来就要找叶修拼命，没想到对方早有准备，三下五除二又用下地之前相同的套路直接把他压制了。
张佳乐之前在车底一番折腾帽子都掉了，头发乱七八糟地黏在额头和脸上。两个人都在地下滚过一圈，灰头土脸的，对看了一眼忍不住都笑了。
叶修伸出手来想给张佳乐顺顺头发，被对方一巴掌拍开了。
“滚滚滚！”
“诶你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啊？”
“呸！你不来我也能解决，你来干嘛啊？给我添乱！”张佳乐一边抱怨一边别过手去摸风衣的后背，果然布面全都磨花了，气得又瞪了叶修一眼。
“算了吧，就你这格斗技术，我不来你让人家抓几回了。”
“你懂什么，老子枪法好！”12期第一！张佳乐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吼回去，脸上却有点发烫。危险一过去他有点回过味儿来，看着叶修的脸不知为什么局促了起来。
叶修仿佛浑然不觉地继续逗他：“你用个枪都那么废弹药，对付这么多人，子弹够不够你败坏的啊？”
“子弹我有的是，你管得着吗？”说实话他之前确实没什么安全脱身的把握，不过面对着叶修无情嘲讽怎么也得嘴硬一点。
叶修把两手一叉，靠在旁边的车窗上笑了：“我关心你一下还不行吗？”
“……”
张佳乐卡壳了。
“你俩有完没完，走不走？”
叶修身后适时出现的人影及时解救了现场微妙的气氛。张佳乐正想着转移注意力，向后一瞥眼睛却亮了：“我靠你，这是跟，哪儿借的人啊？”
他一激动断句都有点说不好，对面两个人同时笑了。
“义斩呗。”
“没想到吧？”
说前一句的是叶修，后一句则是孙哲平。他看了一眼张佳乐满脑子问题、不知道先问哪个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回头说吧，先走。”
“……去哪儿？”张佳乐还在激动，没头没脑地提了个答案明显的问题，两个人都没理他。
叶修直接过来，一手拎起地下的提包一手拽着他理所当然地往前走，又扭过头去和孙哲平说起了话：“有活口没？”
孙哲平摇头：“老样子。”
张佳乐正稀里糊涂跟着走呢，这时听见随口插话：“前头巷子里应该还有吧，我好像没打到要害啊？”
“都死光了。”
“怎么回事？至于吗……”张佳乐听出来对方可能是自杀的，顿时有些震惊，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玩这一套？
孙哲平回头看了一眼，索性没说话。一时间叶修也有点沉默，想了一下才岔开话题说：“对了，他们不是针对你的，是追踪到小楼的车才误打误撞找上这里的。”
说着旁边又过来几个人，张佳乐一看居然有熟面孔，还真是义斩的人。对方也认得他，赶紧凑过来打招呼：“白师傅，你没事吧？”
叶修一下就又笑了，扭头问张佳乐：“白师傅？”
张佳乐看他一眼，知道自己的假名说出来肯定又要被列入取笑范围，索性懒得说。
于是叶修又回过头去，一本正经地指正：“别瞎叫，这位可是张大神。”
“诶，大神好。”
“……”
大神这称呼是楼冠宁平时用来叫叶修和孙哲平的，他一心磨练自己战机的技术，对这两位联盟的前王牌机师自然尊敬有加，身边亲信的人都清楚得很，叶修这话其实是用来打趣楼冠宁的。张佳乐却不知道，只觉得对方是在讽刺自己，忍不住又要反击回去。
旁边人看着他们两个你来我往地斗嘴都有点不知所措，只有孙哲平习以为常地走在前面领着路。义斩这边也是追踪着楼冠宁车的信号找过来的，几辆车都停在那车边上，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地方。
上车之前张佳乐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住处，叶修问他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拉下了，他想了想摇摇头，只闷闷地说：“这个月房租白交了啊……”
叶修不以为然拉开车门：“你把人玻璃砸了一走了之，你房东也挺惨的吧。”
“也对。”
叶修在前头开车，张佳乐就拉着孙哲平坐进后座，车开起来他才反应过来：“我靠你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
“我躲在人群后头跟了一路你都没发现吗？太没警觉性了吧。”
“那你怎么也不帮个忙？”
“别了吧，他们人这么多随便插手多危险。偷偷跟着万一你搞不定了我好直接跑路啊。”
“要脸吗叶修？你带了这么多人呢！”
“刚刚是谁说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定，还嫌我给他添乱的？”
“……”
“听他扯。”旁边孙哲平实在听不下去了，“我们找到你家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了，循着枪声分头找才找到的。”
“等等你们怎么知道我住的地方？”张佳乐的精神这时候有点亢奋，手一直捏着前面座椅背，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大些。
叶修在他前头笑：“这有什么难的，我找到你家的IP地址了啊。”
张佳乐终于回过味来了：“那个……是你啊！”
“废话的吧，知道你学号的到现在还能有几个人？”
张佳乐马上转过身去看孙哲平，对方淡定地摇头，表示他连自己的都记不清了。
“你的是12020139，比他的多三个号。”叶修插嘴。
“变态啊！”后座两个人异口同声批判他。
叶修的记忆力在荣耀时就是出了名的好，两个人是没想到他能把这特长发挥到这种地方来。
“羡慕吗？”
“呸！”张佳乐把视线绕过前头的座椅背，看了看叶修的后脑勺，“但是我以为你……”
他没把话说完，虽然现在对方确实好好地在自己前面，但要把那个字说出口来仍是需要极强的心理素质的。张佳乐简短地考虑了一下就决定还是算了。
“是差那么一点死了。”叶修倒是毫不避讳，语气轻松愉快，“怎么样，哭了没？”
“滚滚滚！”张佳乐脸一下子热得不行，事到如今他还真没办法理直气壮说出“没哭”两个字来。
叶修在后视镜里面看着他笑。
“放心吧张佳乐，哥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