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 The Sky Falls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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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把叶修也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接住了对方压过来的重量。
张佳乐一言不发地收紧了手臂。一时间叶修被勒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对方的头发乱糟糟地蹭在他的侧脸,弄得他耳边一阵发痒。
叶修抬手在张佳乐后背拍了两下:“开太猛,把你吓到了?”
“靠,闭嘴。”
出乎意料地、叶修还真的闭嘴了,他用膝盖撑住座椅沉默地等待了几秒钟,直到通用频道里的问询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北极,请报告情况?”
张佳乐连忙松开手臂,推着叶修的肩膀重新站直了身体。
“一切正常,准备离机。”叶修偏过头飞快地给了个回复,然后抬手拧掉了通讯器。
“张佳乐,你这头发还是剪剪吧?”
“好。”
如果张佳乐能预料到之后会出现的场面,估计说什么也不会答应这个提议。当天晚上,当他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发现叶修正拿着全套理发工具蹲在盥洗间守株待兔。
“我靠你想干嘛?”
“剪头啊。”叶修笑得一脸理所当然。
“……”
出于对危险的本能抗拒,张佳乐第一个反应自然是夺路而逃,却被早有预料的叶修直接拦在了门口。

“跑什么跑不是说好了要剪的吗?怎么,说了不算啊。”
“我靠我是答应要剪,没答应让你剪吧?”
“怎么了我亲自动手你还不跪谢?一般人他没有这个待遇。”
“谢了啊我还是比较相信正规的理发师。”
“张佳乐你难道不知道,迄今为止凡是藐视过哥技术的人最终都被哥残暴地镇压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个技术!”
最终叶修还是把张佳乐强行按在椅子上,用手捧着对方的耳朵把头固定住,笑眯眯地对着镜子说:“试过就知道了。”
张佳乐简直悔不当初。
湿冷的碎发一点点贴着脸掉下来,他听着头顶耳侧剪刀剃刀轮番上阵的声音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想说点话打个岔吧,对面镜子里叶修低着头的侧脸却格外专注。
盥洗间里顿时安静了起来,只有金属碰撞和发丝断裂的声音在耳旁格外清晰地响着,张佳乐沉默地看着前方镜中两个人的倒影。偶尔叶修也会扭过头来,扶着他的下巴从镜子里看看效果,又继续起手上的动作。
两个人的眼神并没有什么交汇。
张佳乐忽然地想到,他可能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喜欢上眼前这个人不说话的样子——并不是因为那张嘴里没有了嘲讽和戏弄的词句,而只是他认真做着一件事的样子格外地打动人心罢了。
他还没来得及把这些心思延伸下去,叶修已经扭过头来,用小指把他的额发向前梳了梳。发丝扫过眼前带起一阵痒,让他下意识地闭起双眼。
叶修的手指在他的额前摸索了一会儿,却慢慢停住了。那动作似乎没有再继续的意思,张佳乐在一片静默中不明所以地等待了片刻,才听到旁边的人忽然地开了口。
“张佳乐,能不能留下来?”

呼吸仿佛在一瞬间被扼住一般,张佳乐想要睁开眼,却被叶修用手覆住了额头,模糊中他感觉到对方俯下身来,用一条手臂环住了他的脖子,把下巴搁在了他的头顶。
叶修的手很稳,没有用力也没有动摇。张佳乐猜不透他脸上此时的表情,却没有勇气睁开眼睛一看究竟。
他默默地任由对方用掌心盖着他的眼睛,最后抬头扬起嘴角。
“老叶,我在上面等你。”
“……嗯。”
手挪开了,叶修神色如常地继续起手里的工作。
很快张佳乐又在镜中看见了回到地球圈之前的那个自己,头发染过颜色的部分已经尽数被剪掉,剩下黑色的碎短恰到好处地垂在耳边。
一时间他有点缓不过神来,对着镜子左右转着头看了两眼,犹豫地说了一句:“好像,还可以。”
“还用说吗,也不看看谁的手艺?”叶修似乎是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拽着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让他转过来面向自己,又仔仔细细地上下看了一遍。
“嗯,不错不错,好看极了!”
也不知道是夸张佳乐还是夸自己的手艺——依照对方一贯的做派,张佳乐本能地认为不会是前者,可嘴角竟还是忍不住带上了一丝笑意。
“老叶,我要走啦。”他把两手垂下站直了身体,两个人隔着微不足道的距离看着彼此,就好像彼时他们在近月前线的那一场告别。那时先走的是自己,而如今先回去的也仍是他。
现在这话该轮到我说了,张佳乐想。
“不用惦记我。”

张佳乐到底没有在十区度过第二个冬天。
在天气转冷之前,伪月I进入了天空上方的可抵航路。作为大气圈外最早投入使用的人工天体,这是一颗军工业与民用混合的卫星。由于身份特殊,张佳乐借由此处中转,只身一人踏上了回归前线的旅途。
他没有带走任何东西,甚至将一年多来的存款和收集到的情报资料通通留给了叶修。跟随他离开的唯有一些简单的衣物、那封来自张新杰的联络信,以及指间一枚银灰色的戒指。
最简单朴素的细细一轮,轻飘飘没有光泽的甚至不像是金属质地。临走之前叶修拉着他的手反复试了半天,最终抱怨着以“你手指太粗了”为由,戴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什么东西?”他抬起手来看着眼前毫无美感可言的一圈东西明知故问。
叶修的回答果然十分配合:“护身符。”
张佳乐笑起来。
“灵吗?”
“有求必应。”
这之后张佳乐孤零零地站在中转仓的门口,身边不远处零散地站着几个同样要前往伪月II的军人,押运物资的运输舰还有两个多小时才能出发,他饿着肚子,举目无亲且身无分文。
——好歹给我来个熟人吧?
然后他就真的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从拐角处远远地走了过来。
“张佳乐?”
——我靠,真的有求必应?
“林敬言!”他眼睛一亮,向前走了几步。
“这么巧,你也是去第一军?”
“是啊!”张佳乐的眼神更加亮了。
“嗯……挺好的。”原呼啸的飞行总队长提着行李走过来,如此的巧遇显然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低头四下看了半天,最后攥着手里几乎快要捏扁了的面包招呼了过来。
“吃吗?”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别人给的——我不太吃甜。”
如果不是当着熟人的面,张佳乐是真想把手里头那枚可爱的“护身符”拿起来亲一亲。

运输舰离开港口的时候伪月II正面对着地球安静的夜,张佳乐在舷窗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于模糊的大陆阴影中依稀分辨着第十区的轮廓。
如果地球上天气好,这时抬头大约能够依稀分辨出舰船的光亮吧。如果前线在此时发生战事,那么火光就更加明显了。
小的时候张佳乐喜欢从地球上仰望这漆黑的夜空,看万里无云时满天的星光,或是节日里照亮整个黑夜的烟火。直到战火烧灼了天空,群星仿佛摇摇欲坠,曾经抱着幼小的他高高举起来、让他和天空更加贴近的家人先后离去,他才变得不那么经常抬头。
“和什么人分别了吗?”
林敬言的问话打断了张佳乐的思绪,他显然早就留意到张佳乐手上多出来的戒指,并在对方回过头来的时候送上恰到好处的会意微笑。
“啊。”张佳乐下意识地点头。
“舍不得?怎么想到还回来的?”
看着林敬言笑意满满的脸,张佳乐立刻意识到对方误解了什么,脑海里蹦出叶修的脸,他忍不住也跟着笑了:“其实还好。你呢,为什么回来?”
“不甘心呗。”林敬言安然地靠在座椅上,仰着头看他。
张佳乐再一次点点头:“一样。”
同为飞行员的他们,在这样一段共同的时光里,对于各自所余下的不多的年月,怀抱着的是同样一份郑重的珍惜。
这一年的张佳乐踩着自己二十九岁的尾巴,以离开百花前的中校军衔,接任联盟前线第一军飞行队总队长职务。
而阔别已久的伪月II,早已物是人非。

新的军队制式和第一军自老霸图传承下来的一丝不苟的严谨气氛,让张佳乐花了不少精力来适应。
第一军的飞行部队确实远不及曾经的百花和呼啸,几乎相当于刚刚起步。张新杰像招募张佳乐和林敬言这般东拼西凑了许多队员,构成简陋却人员复杂,队内习气五花八门。好在第一军现阶段仍很少派出飞行部队参与前线战事,张佳乐花了很长时间专注于新队伍的整合和训练,忙得焦头烂额、一度甚至怀疑自己回归的决定。
幸好身边还有与他经验相仿的副队长林敬言帮助,他们虽然不适合共同驾驶同一架炮架机,在带队方面却显得默契十足。
由于部分军队的撤离,伪月II上的驻军较以前减少许多,除了高层例会上那几张固定不变的脸,张佳乐已经难得能再见到熟悉的人。
偶尔他会在空港的休息区遇见只身一人的苏沐橙,或是坐在餐厅无人的角落默不作声地低头吃饭,或是在模拟机前面不改色地打完一场精彩纷呈的模拟战。这位漂亮的姑娘俨然已经是一队当家王牌的做派,却还是像以前那样喜欢和仰慕张佳乐,如果看见了会微笑着叫一声张队长好。
只是张佳乐印象中那个活泼大方的后辈已然掩去了一身的跳脱飞扬,变得沉默和内敛。他不确定对方的变化是否缘于叶修的“死”,却也暂时不能贸然告诉对方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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