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ison·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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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黑九命题之一
兼职阿斯兰A-Z 26题之P
YA 非原著向

Prison·狱

黑夜是无底的深渊。
在尽头套上双层的枷锁,
谁把谁关牢。
——题记

熄灯以后的第三批巡夜警向着E-01的铁门走过来,钉上了钉的皮靴底在坚硬的地面上踩出咯噔咯噔的诡异响声,并不整齐统一,空气里有夏季夜晚特有的阴湿感。伊扎克把头靠上身后的墙壁,就着头顶窗口透进来的昏暗的夜灯光线掏出胸口的怀表,打开。细长的秒针挣扎着跳过两格,停顿了片刻又跳回去一半,答的一声在四闭的房间内异常清晰。

“Kuso!”他扔下早就不能再正常工作怀表,望了一眼对面从两个星期前就空了的铺位,心情莫名地烦躁起来。

过了十二点就是星期六,E区的01到12房是死囚室,每个星期六照例会有一个随意选择出来的人从这里被带出去,而后再也没有回来——伊扎克并不那么怕死,但他无法忍受每星期一次听着同僚的脚步声从自己的牢房门前经过,一去不返。他的窗户离刑场不远,一旦过了午后在集市般嘈杂的人声鼎沸中就会扬起巨大而沉闷的一声枪响,这声音穿透墙壁钉入耳朵,令他全身压抑不住地颤抖,几乎要疯狂。

他看了一眼被丢在一边的怀表,伸手把它捡起来塞回胸前的口袋里,动作小心翼翼。这时候杂乱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住,监视口开了又合上,接着铁锁被打开,带着沉痛无比的吱呀一声;有人走进来,然后门重新被锁上。

伊扎克认为他知道对方想要干什么。假装成临刑前夜的最后审问——他们把死囚犯从本来就不安宁的睡眠中惊扰起来,指望从因为无法预见明日命运而惶恐绝望的人口中问出点什么,这种事情他在被俘的半年间早已司空见惯,只是今天他绝没有好好配合的心情。

伊扎克放下本来还摸着胸口的手,带着极为不善的神色朝门口瞪过去,不过随后那个神情就改变了——对方进来的只有一个人,黑色军服上贴合着修长身体线条的银色裁边和胸口、肩上的金属扣子在黑暗中默默闪烁着,他的脸被掩盖在牢房一角最厚重的阴影下,但是伊扎克确信自己认得他。这样的身高、体型、放松却又标准的站姿……甚至连胸口安静呼吸时起伏的频率都再熟悉不过。

“阿斯兰。”

他叫了对方的名字,甚至想象得到那张埋在阴影下的脸上作为回应而闪现出的片刻淡然且虚伪的微笑。他们大约有半年的时间没见过面,通常这个时候比较适合的打招呼方式是“你好吗”,不过在眼前的状况下提起这个简单的词汇却显得比什么都要滑稽,嘲意从伊扎克的心底无法抑制地升腾上来,如同阳光下的沼泽地里缓缓浮起的气泡,蕴育了许久的力量,却只在表面上炸开一声沉闷的咕嘟声,“哼……”

阿斯兰没有做出明显的反应,他似乎是点了一下头,借着黑暗的力量又躲藏了片刻,才拖着步子慢慢走过来;越靠近这边的窗户他的脸就越清晰,终于到最后伊扎克顺利地看见了那副阔别已久的表情——不笑的时候连嘴角和眉毛的弧度都由肌肉精密地控制着的,严谨而肃穆的表情。

“伊扎克。”

平整而干净的声音,在说他名字的时候先有个小小的上扬再沉下来,一切都显得那么熟练和自然,仿佛根本不曾相隔已久。伊扎克有些绝望地发现这和他几乎每个晚上都在想念着的声音完美地吻合了;为此他的脑子里立刻充斥了对自己的愤怒。

“看来你们要白费力气了——我没什么可说的,萨拉上校。”他试图用冷漠的语气和生疏的称呼把自己同眼前的人隔开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但对方却飘忽地微笑起来,向前更靠近了两步。

“我当然知道,伊扎克。”阿斯兰几乎是习惯性地揶揄,“你所知道的一切我也都知道。”他不在乎地继续说着,一如既往地絮絮叨叨,甚至故意对伊扎克恼火的反应表现出浑然不觉,他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带点恶质而愉快的光芒——即使伊扎克曾经认为、甚至现在也不否认那双眼睛的样子很漂亮。

“叛徒。”伊扎克咬咬牙狠心地打断,这是他眼下唯一能想到的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同时反击对手的最有力武器,然而这个攻击如同打在厚实的棉花墙上,只咚了一声就石沉大海。阿斯兰的脸上并没有如同期望中地透露出任何愠怒的表情,甚至没有一点点的委屈不甘,只是停止说话闭上嘴,默默地看过来——他们沉默地对峙了一会儿。

“叛徒……你是怎么理解这个词汇的呢,伊扎克?”半晌阿斯兰重新开口,他的双眼微微眯上,嘴唇抿起渐渐形成一道奇异的弧线,“在贵族佬的眼睛里自立党才算是叛徒。”

“贵族佬”是自立党内对旧贵族联合的称呼,过去他们之间常常这么用着,并不出奇;不过现在由阿斯兰的口中说出来却显得滑稽无比,因为他的身上正穿着所谓“贵族佬”的军服。

伊扎克冷笑了一声,阿斯兰跟着他笑起来——这个不知所谓的笑容让他更为恼火。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只是突然有点想念,过来看看你而已。”阿斯兰又走了两步,在伊扎克的床边慢悠悠坐下,然后抬起头,“半年了,伊扎克难道没有想过我么?”

“你?”伊扎克转过脸,自上而下冷冷地盯视着对方的脸,“当然有——我每天都在想着怎么杀了你。”

“是么……”阿斯兰低下头思考了片刻,然后重新抬起头来,“真是让人难过的答案,伊扎克。”这一次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嘴角带着些疲倦,仿佛刚才的镇定自若游刃有余突然一下子垮了,只剩下值得同情的无力和迷茫。伊扎克无奈地发现这的确是个足够迷惑人的表情,他的干咽了一口,喉咙开始燥热起来。

“难过?你没这个必要。”

“不……”阿斯兰把头扭过去看着头顶透进光线来的窗口,他细长精瘦的脖子尽力地拧着,从突露的骨骼上反射出惨淡的光,“我很抱歉。这半年这里陆续被杀了很多人,我试过阻止却无能为力……”

“用不着,跟你已经没关系了。”

“哦?是么……说的也是。”阿斯兰静静地想了一会儿,把头转回来,“现在是几点?”

“不知道。”
“我送你的表呢?”
“……扔了。”
“扔了?”
“扔了。”

“……是么。”

阿斯兰站起来,埋着头从伊扎克的床前走开,他额前的头发滑下来盖住了眼睛,他似乎正看着地上,又好像什么都没在看着。伊扎克忽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阿斯兰把脸转过来,脸上的表情说是惊讶却有点像是装出来的。

“怎么,我只是去问个时……”他的话在看到伊扎克的眼神以后自然地停止了。

他们默契地对望了几秒中,微弱的光线下能够看得到彼此眼中泄漏出来的热切。不一会儿伊扎克开始吻阿斯兰,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回自己的床上;他抬起一条腿跪在床沿边,扯着阿斯兰脑后的头发迫使他仰起脸,低下头狠狠地啃食他的嘴唇。阿斯兰没有对此表现出不满,只是在伊扎克开始用蛮力撕扯他的领口时捏住对方的手腕及时制止了他;他的手一如既往,与细长外表看起来完全不同的有力;他的呼吸还有些不平稳:“这个……我还要穿的。”

伊扎克低下头看着阿斯兰的军服,镶着银边的贵族佬的黑色军服在他的身上更显得奢侈无比,和自己身上穿着的白底蓝色条纹的囚服那么格格不入:“但我讨厌它。”

“我也不喜欢。”阿斯兰笑起来,他的手指开始灵巧地解开自己衣服上的那些扣子,从领口起一颗一颗自上而下,“不过保持基本的良好形象也是非常重要的不是吗?”伊扎克皱着眉头,他没打算接口,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件引人不快的军服的领口慢慢敞开,露出里面圆领的白棉背心。

“好了吗?”他有点不耐烦地问;阿斯兰抬起头来静静地回视着他,脸上带着淡淡饶有兴味的笑意,仿佛隔着一层软绵绵的面具。伊扎克伸出手去搅住他的脖子;他们双双倒在坚硬的床板上,拽着彼此的胳膊相互牵扯了片刻,就像他们以前的格斗练习。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很巧妙地把对方剩余的衣物都除了下来,粗略地堆在一旁。伊扎克有点惊讶于自己对这些事情的熟练程度,半年时间的空白看来并没有让他的动作有丝毫的生疏。阿斯兰显然发现了这一点,当伊扎克拨开他额前的头发时他轻巧而简短地哼了一声,仿佛一个浅浅的嘲笑。伊扎克有点恼怒地拿因为有点紧张而冰凉的指尖划过了他的腹部。

于是两人的呼吸都很快地急促起来,并各自压抑着,两股低沉的喘息声在四面的墙壁上安静地来回碰撞。他们用渗出了汗水的皮肤相互厮磨,交换彼此的体温以及疼痛。

整个囚室里唯一的窗子透进来的幽暗光线被层层过滤在潮湿的空气之外,伊扎克无暇思考,他感觉到自己裸露的后背正被沉默的黑暗缓缓吞噬,只有阿斯兰犹如夜狼一般幽绿的眼睛在视线的焦点以内模糊地散发着微弱的光;高潮的兴奋中那两点荧光也终于闪烁了两下,熄灭在眼前。

伊扎克支撑起上半身,有一滴汗珠悠闲地划过他的鼻梁,自鼻尖坠落,跌进黑夜的无底深渊;他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如同叹息。

“真是不舒服的床呢,伊扎克。”阿斯兰侧身移动了一下,给伊扎克让开足够躺下的空位。

“……我已经这样睡了半年了。”

“那真辛苦你了。”阿斯兰转过身子,把手覆盖在他的额头,“那就接着睡吧。”

之后伊扎克只记得自己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仿佛是在梦里阿斯兰把嘴唇凑近他的耳朵,往他的手里塞进了什么凉冰冰的东西,然后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他脸上惯用的笑容让伊扎克的头有些发晕,他真的睡了,睡得很沉。

伊扎克是被刑场上的枪声惊醒的,睁开眼的时候中午的阳光正从头顶的小窗口照射进来,红褐色的灰尘颗粒在空气中没头脑地来回翻滚碰撞。囚室里又再次别无他人,所有的一切都收拾得不留痕迹,仿佛昨晚的一切都只是发生在梦境里。但是当他抬起左手想挡住刺入眼睛的阳光时,才发现手里攥着一个银光灿灿的徽章——自立党秘密特务谍报部队的徽识,那是在他们被抓起来前不久刚刚成立的组织。徽章上有一根发丝慢慢沿着手心滑落,折射出不明显的深蓝色。

“喂——”监视口开着,伊扎克盯住狱卒从小小的长方形格子里望进来的眼睛,“今天是谁?”

“谁?”那人只是幸灾乐祸地反问道,眼睛里透出深深的暧昧不明,“你说谁死了?”

不久以后自立党根据确切的情报打了胜仗,并且攻下了伊扎克所在的监狱,把同僚们救了出来;然而阿斯兰·萨拉却死了,因间谍罪被统治军处死在那个星期六的中午。

伊扎克离开E-01牢房的时候想起来那晚他在梦里听见阿斯兰说的话,那是他们加入自立党时宣誓所用的一句誓词。

“为国家舍弃自我,为自由舍弃安逸,为忠诚舍弃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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