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无声无息 / 他匍匐沉默 / 犹如黑猫 / 鲜红满地 / 慌乱气息 / 离去 / 无声无息]
悄无声息。
视野里的准心和目标之间没有一丝摇晃。
心跳如常,呼吸均匀。
那个人还在走,还在走,得意地向四周招手……
两秒……一秒……轻轻吸气,再见——
手指扣下,消音器的作用下只一声几乎听不见的轻响。
如预料地引起一团大乱。
不屑地耸肩,手垂下。
转身。
悄无声息。
×××
[冬日的阳光 / 枯萎的藤蔓了爬满墙 / 小楼上有个小小窗子 / 总是半开着一个口 / 男人就爱坐在窗口弹琴 / 弹着不同的曲子 / 有一只猫 / 它懒洋洋地在听]
冬,晴。
古朴的小洋楼。
空气中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钢琴声,若有若无。
干净修长的手指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流畅地拂过,倾泻了一室华丽柔和的音符。
暖气慢慢地散发着热量,偌大的房间内保持着适度的温暖。
黑色的钢琴反射着冬日里并不刺眼的阳光,突然地,传来一声懒懒的叫声。
琴声骤然一停。
奇了……怎么弹出猫叫声来了?
弹琴的人望一眼钢琴上面,恍然地微笑起来。
难怪没有注意到,一只小小的黑猫,好像不耐烦地趴在琴上,还打着大大的呵欠。
“喂,不请自来的小东西,太没礼貌了吧?”带着笑意问,眼睛四处搜寻了一番——果然,对着小街道的窗子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没怎么在意,继续低头在琴键上敲击起来,这次却换成了轻快的曲调,带着点跳脱的,灵动的感觉。
一曲终了,又是一个呵欠。
“真是……”
猛然间觉出什么,伸手把那个小东西抓起来,提着快步走到窗前。
唉,果然……
×××
[小楼里传出断断续续的琴声 / 街道里站着黑色风衣的男人 / 那个男人静静地站着 / 侧耳倾听]
“喂,你的?”楼上的人探出头来,提着一团小小的黑色。
面无表情地扬起头来,微微皱眉。
“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主人会在楼下,等很久了?”
楼下的人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做了个简单的手势,冷冷的带着点鼻音的声音:“丢下来。”
“咦?你确定?”带着吃惊的表情向下望望,觉得有趣地笑,“我这里可是三楼啊……”
猫在手上“喵”地长长叫了一声,晃动一下四肢,有点得意洋洋的感觉。
“没事儿,丢。”
“呃。”看了看手中的小东西,咬牙:“算了,你等一下……”
及肩的长发在空中闪动了一下,阳光下映出一抹深蓝,脑袋就消失在窗口了。
隔了一会儿,一阵踢踢嗒嗒的声音,楼下的门开了。
松松的白色宽领羊毛衫,略微发白的深蓝牛仔裤,再拖一双浅蓝色的棉拖鞋,提着一只黑猫——怎么看怎么怪怪地,就匆匆奔到面前来了。
“哪,拿好了,这东西脾气可真奇怪。不过能上到三楼去,也真不简……”
话音未落,猫欢叫一声跳下地去,绕着男人跑了一圈,然后开始拽男人黑色的裤筒,再就是风衣的衣角,拽,拽,再拽,竟然就顺着那里噌噌地爬到肩头上去了。
“嗤……”忍不住地笑出声来,然后被冻得一缩脖子,“外面挺冷啊,要不要进来坐坐?”
似乎是白了他一眼,“不用。”
转身就走,黑发在风中轻轻扬起,修长的身子裹在黑色紧身的长风衣中,再配上肩上那只黑猫,真是——哈,黑得可以啊!
不过,看起来很搭调的样子……
再次瑟缩了一下,呼出一口白气,冷得不行了,还是赶快回去。踢嗒踢嗒地又跑回门口,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冷的“喂”。
回头,男人在远远的地方,丢下一句话扬长而去:“不要随便请陌生人进家门。”
愣愣地看着那一人一猫的影子消失在街角,忽然忍不住地笑弯了腰。
有趣。
×××
果然有趣。
为什么那只怪猫就盯上我家了呢?
为什么每次它都有办法爬上三楼再打开我的窗子呢?
为什么它非趴在我的钢琴上不可呢?
梅花都开了啊……
初春的那个午后,在第无数次把那个小东西从窗口丢出去以后,他终于对着楼下的人笑:“我说,我们这已经不能算是陌生人了吧,要不要重新考虑进来坐坐?”
楼下的男人还是冷冷地盯着他看,顺便踢了一脚身边的捣蛋鬼。
终于再一次打开了门,站在门口郑重其事地自我介绍:“三井寿,钢琴家。”
“……流川枫。”
——这是他们相识的开始。
因为一只猫。
实在是一只怪猫。
×××
[小楼的门微微敞开 / 两个人总是面对面喝茶 / 一个人对着另一个拼命地讲话 / 不知道停下 / 他常常睡倒在那张沙发 / 忘记了回家 / 黑猫在屋子里窜上窜下 / 打翻了 / 花瓶里的花]
他告诉他自己叫三井寿,是个钢琴家;他告诉他自己三年前停止了一切演出和活动,从美国回到这里——以前的家;他告诉他自己有蓝色的眼睛,因为是日本人和美国人的混血;他告诉他小时候喜欢去游乐场玩耍,只是后来没人陪他;他告诉他父母在很小的时候就离他而去了,只留下这个家和他一身的才华;他告诉他一个人的生活其实也很舒服,只是他需要对着空气讲话;他告诉他最好喝的不是白兰地,也不是红茶,是加了白兰地的红茶;他告诉他自己很喜欢猫——从去年的冬天开始;他告诉他……
他叫流川枫,身份不明,背景不明,什么都不明……他从不讲自己的事情,只是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听三井说话,听他说从小到大的故事,看着他对自己暖暖地笑。
三井想你不跟我说我就不能问么?于是他随手抓起在一旁专注地扒在茶几上盯着两个人的黑猫说:“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不知道?你养猫不给它取名字?”
“我没养它。”
“……”三井觉得,诡异。
不是他养的他每天站在楼下等它?不是他养的它整天粘着他不放,每天定时跟着他回家?
“那天起就一直自己跟着了。”流川总算是有主动说话的时候了。
只是说得不明白——“哪天?”
“就那天。”
三井明白过来,就是这只小小的黑猫第一次出现在他钢琴上的那天,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流川的那天。天,误会了。不过,流川好像很讨这只猫喜欢?
“那,我给它取个名字吧。”
流川翻了翻眼睛:“随便。”
“嗯……我想想。就叫它‘笙’吧,怎么样?”
流川又翻眼睛。
三井忍不住地又笑,解释说:“我小的时候一直想要有个妹妹,就跟我妈说。妈妈说如果真的有妹妹,就叫她‘笙’。那是一种东方的古乐器,有着很好的音色……他们都那么热爱音乐,每年飞来飞去地做巡回演出,我就一个人在这个家里练钢琴。因为练得好了妈妈便会夸奖我,所以我一直很努力——但是,也很寂寞,那个时候总是盼着真的有了个妹妹,家里就有了两个人,我就可以天天叫着,笙,笙……”
流川还是很安静地听着,一声不吭。
三井低下头去,按按猫的鼻子,嘴角仍然微微上扬:“怎么样?不错的名字吧,小笙?”
“白痴,笑不出来的时候,就别笑。”
三井一愣,新得了名字的小猫掉在膝盖上,抬起头来舔他的手指。
刺刺的痒。
流川却侧了个身,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睡了起来。
这个人,怎么说睡就睡了?之前是谁叫我不要随便请陌生人进家门的?怎么自己这么大大咧咧地就睡在陌生人家里了?
三井凝神看着对面人熟睡的脸。一眼看上去就会觉得英俊的面容,睡着的时候少了原本冰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反而觉得清秀得很。
忽然间很想捏一下这个人的鼻子,是不是也像他的人一样冰冰凉的?
小笙后腿蹬蹬,一溜烟蹦达到玄关,直往流川放在门口的皮鞋里钻。
真的,很想捏一下啊……呃,轻轻地捏一下他不会发现吧?
三井悄悄地凑近过去,伸出手……
睡得好好的人突然睁开眼,毫无征兆地伸手向三井一推。
三井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突入其来的力量掀翻在地毯上,对方的膝盖压住了腿,两手被牢牢地钳住,按在地上生生地疼。
“流川……”他慌了慌神,连忙张口喊。
流川一顿,原本凌厉得可怕的眼神慢慢迷糊起来。
“是我啊——三井。”他试着又补充了一句。
那双眼睛终于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眼睛的主人皱了皱眉,松开手站起来,拉了拉微微褶皱的衣服:“白痴,别在我睡着的时候打扰我。”
会不会把你杀了都不知道……
三井惊魂未定地喘口气,坐在地上瞪着眼:“知道了啦!你睡觉的时候干吗这么大火气?好像要杀人一样。”
差一点就杀了……
流川沉着脸,莫不作声地走到玄关,坐下来穿鞋。
“喂,要走至少打声招呼吧。”三井揉着微红的手腕,有些气。
流川转过头来,盯着三井那皱着眉头怒气冲冲的脸看了半天,看得三井都开始心慌,才又转回去。
“这样才比较像你……”他站起身来,随手抓起小笙丢出门去,“走了。”
“耶?”三井愣愣地听着大门咔哒一声关上,手腕上依然火辣辣地疼。
他低头,想笑没笑出来。
×××
[日子总是来了去 / 去了又来 / 一个人不能总是生着另一个的气 / 初夏的午后还是飘起幽幽的钢琴声音 / 一人一猫成了小楼的常客]
“笙,那个是不能吃的!”生气的时候就不爱连带着叫个“小”字,三井一把抓过企图把桌布的一角吞下肚里的小笙,赶到一边去,这猫怎么和主人一样没常识?
“真是的,”他看一眼闷头喝茶的流川,“这猫到底是谁在养?你还是我?”
“随便。”
又是这样。
三井满脸怒气。
近来他笑得少了许多——多半是被这一对活宝气的——却比往常觉得轻松。
那天之后他告诉流川,他一直笑,是在模仿一个人,模仿他的笑容,是记得他的唯一的方式。
那个人是唯一知道他的孤独,为他驱逐寂寞的人;那个永远带着坏坏的微笑,一声一声唤他名字的人;那个大言不惭地说“Akira”的意思是光明,就好像午后的阳光的人。
可是三年前,那阳光消失,他离他而去。
抱着给他的圣诞礼物,安静地倒在染红一片的雪地里,身边掉着被打穿了一个弹孔,染着血的警察执照,脸上仍带着万年不变的阳光一般的微笑。
“那一阵子他正在接手一个很危险的案子,调查一个集团老板涉嫌暗中进行走私贸易。那个人的很不简单,是个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而且听说跟黑社会有关联。他探访了几个月没有一点进展。圣诞节前夜,案子终于有了大突破,找到了有力的证据。他打电话回来,声音很兴奋的样子,还说晚上会回来和我一起过圣诞,结果我等了一夜,他再也没来……”
流川端着茶杯,眼神锐利起来:“暗杀。”
三井点头:“是。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知道他找到了证据,雇了杀手来销毁证。警方调查了一阵子,没有找到线索,案子就此搁浅。”
总之从那以后,他又回到以前一个人的生活了,孤独寂寞,无人知晓。
他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摔坏了一角的音乐盒。
然后他停掉了一切演奏会,回到日本。
再也没有人对他笑,再也没有了圣诞的礼物。
“你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到你,就要请你进来坐吗?我只想有个人——谁都好,只要有个人,可以这样坐在我对面,让我感觉不是一个人,就够了。”
流川抬起头,凝视着三井,慢慢地说:“不是我,也行,是吗……”
“可是就是你——”三井深深地回视流川,“真正走进来坐在我对面的,就只有你而已,不是吗?”
“……”
“流川。”
“唔?”
“幸好有你。”三井看着对方的眼睛里已经有了些亮闪闪的东西。
“……”流川皱了皱眉,一贯冷然的眸子里少了点寒气,“嗯。”
×××
[生活有时像一个童话故事 / 秋天是不可思议的季节 / 有一个人 / 他曾经走失了生命中很重要的东西 / 很重要的人 / 还好 / 他没有错过最重要的东西 / 最重要的人]
三井什么也不知道,关于流川的身世,他的背景,他的现状。流川不告诉他,他也不问,可是流川知道他的一切,他的现在,他的过往,以及他对未来的打算。他心里有什么,都会和这个一直默默地听着他的人说。
“流川,我在等……等有一天我想到那个人的微笑,也不会再心痛的时候,我就可以恢复原本的生活了。”
流川抬起眼睛来看他,静静地,认真无比。那双墨黑的眼睛,没有那种如阳光一般的温度,却很明亮。
三井看着他微笑,却猛地一揪心,正在上扬的嘴角僵住了一下。转过头去,小笙卧在一边,半眯着眼睛,也盯着他看。
三井伸出手去,摸摸小家伙的头,流川的话就猛地响起来了:“我,没有去过游乐场。”
“嗯?”三井一愣,有点惊讶又有点好笑,“不会吧,流川你竟然……”
“想去一次看看,这个周末。”
三井的手停在小笙的头上,没动。那小小的东西等了一会儿,不耐烦地那脑袋顶开头顶的大手,爪子一下一下抓过来。
流川手一伸,就把小笙抓住,丢到一边去,转过头来:“怎么样,你也去。”
用的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句式。
三井耸耸肩,扬起眉像是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那,小笙怎么办?”
“……”流川也做出开始考虑的样子。
最后。
“不要管它了。”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开口。
小东西抱怨似地跳到三井的膝盖上,示威地扬起自己的爪子:“喵——”
×××
[他弹琴给他听 / 他用黑眼睛看他 / 他请他喝加了白兰地的红茶 / 他放心地睡着在他的沙发 / 他养着他的猫 / 他陪他一起去游乐场 / 他借着他 / 忘掉微笑的痛楚]
游乐场的夜晚,是灯火辉煌的热闹。
很久没有玩到这么累,因此这次先睡着的,竟然是三井。两个人并肩坐在长椅上,三井的头枕着流川的肩,流川半眯着眼睛看着远处闪着彩色光芒的摩天轮。
这就是游乐场,这就是童年啊。
童年,那是流川不曾有过的东西。
他的眼神突然间犀利起来,右手不动声色地摸到腰间,左手搂过三井的肩。
“唔?”三井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流川,怎么了……”
一声枪响打断了他的话,他们看见前面的人群中一个影子猛地倒下去,接着是一群人惊叫的声音。
几道照明灯的光打过来,两人看见地上的人影,周围隐约有一滩深红色的液体,慢慢扩散开来。
流川清楚地听到三井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站起身来,脚步有一点摇晃。
“三井。”流川伸手去拉他,三井用力地甩开,自己一个踉跄跌出去几步。
抬起头来的时候,及肩的长发散乱在额前,掩不住眼睛里的一丝惊恐和恨意。
他转过去,慢慢地往人群里走,流川紧紧跟过去。
倒在地上的是政界的名人,胸口染红了一大片,眼睛仍然睁着。
他的妻子颤抖着声音哀求:“救护车,快叫救出车,求求你们,快救救他啊……”
已经没用了啊,一看就知道,是技术极高的职业杀手所为,一枪正中心脏边的大动脉,恐怕早就已经断气了吧。
流川的眉毛皱起来,是哪个家伙,在这种地方下手,也太大胆了吧。
扭头看三井,他的脸色已经惨白一团,颤抖的手捂住了嘴。
“三井,我们回去。”流川伸手搂过他的肩,拉着他离开人群。
×××
[夜的气息沉重 / 钟声滴答滴答 / 他轻轻坐在房间 / 钢琴上不见了 / 那个人留下的音乐盒]
三井失神地坐在钢琴前,轻轻地一遍一遍重复着一句话:“他们杀了他,杀了他……他们是魔鬼,他们杀了他……”
在弄翻了一冰箱的东西和打破了一个杯子之后,流川终于端着一杯牛奶走进来,正听见三井喃喃的低语。
“喝下去。”带点命令的口吻把托盘放在钢琴上,流川伸手帮三井把微乱的头发理好,三井抬起头来望着流川,身手抓住他的衣角。
阳台的玻璃门微微敞开,秋天的凉风透进来,带进来一阵蟋蟋索索的响声——小笙又在外面捣鼓东西了。
气氛猛地轻松下来,两个人同时向外望去,寻找声音的方向。
小笙不知用什么方法,竟然把原本放在钢琴上的音乐盒弄到阳台上去,拖到栏杆边上,用爪子扒来扒去。
三井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小笙,别乱动,小心弄坏……”话说到一半,他猛然站起来,向阳台上走去。
笙竟然开始用脑袋把音乐盒往下挤。
流川心里暗暗叫声不好,马上跟过去——那个音乐盒,是那个人留给三井唯一的东西。
“咔嚓”一声,音乐盒从两道栏杆间擦过,向楼下坠去。
“不要。”三井拼命冲到栏杆边,伸手,眼睁睁看着那东西坠下去。
头一晕,重心倒向栏杆外面。
他感觉到双脚离开了地面,手抓不住栏杆,然后一双手臂伸过来,疯了一样拽着他的衣服,他的肩,把他的重心扯回……
“啪”的一下音乐盒碎裂的声音。
阳台上一片沉静,三井听见流川的心脏咚咚地跳动着,很快,很清晰。
两个人对视着,三井看见流川从来不动声色的眼睛里流出的慌乱情绪。
三井苦笑了一下:“对不起流川,我……”
“不要笑!”流川严厉地打断他的话,用力地伸出手来,把他整个人向身后的墙壁上按去,“笑不出来的时候就不要笑!”
三井茫然地抬头望着流川近在眼前的脸,嘴唇苍白说不出话来。
“你吓死我了!”流川压低了声音地说,然后突然低头狠狠地吻上来。
手指插进三井那头深蓝的头发里,有力地捧住他的头,舌尖撬开他的唇齿,一点一点深入地吻下去,好像在进行一个虔诚的,神圣的仪式。
一瞬间的窒息。三井终于知道该如何反应,他慌张地挣开对方的唇,喘了口气叫道:“流川,你……”
不容他说完,流川打断他:“再重要的东西,也没有你的命重要!别犯傻。”
三井惊讶地默默看着他,突然间泪水忍不住地从眼眶溢出来。
“笨蛋。”流川再次低下头来,冰冷的唇慢慢掠过他的眼角,脸颊,下巴,舔去流下来的泪水。
一阵麻酥酥的感觉,三井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笨蛋……你才是,好像猫一样……”
“喵——”一声猫叫打断他的话,小笙在两人脚下傻傻地抬头望着。
三井忽然一窘,脸上热起来。他转过身去:“我,我下去看看。”
“三井。”
“没关系,”他转过身来,嘴角带起一个微笑,“已经不要紧了。”
×××
[路灯幽暗昏黄 / 金属片反射着淡淡的光 / 那唯一的音乐盒子 / 连同过去 / 摔碎一地]
三井修长的手指慢慢拂过满地的碎片,他叹了一口气。
借着一个人忘记另一个,是不是有点卑鄙呢,Akira?对不起,我不想忘记你,但是我要快乐地活着……
三井的嘴角慢慢扬起。
你知道吗,他告诉我,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了呢!今后我还会像那样微笑,只是,心不会再痛了。这满地的碎片,就为我过去的难以挣脱,留一个纪念吧……
他慢慢地收拾起音乐盒残缺的碎片,猛然间指尖触到一样东西,规则的形状,不同于其它碎片的质感……
“Memory Stick!”他轻轻惊呼一声。
是他留在音乐盒里的?
他抬头,流川站在阳台上向下望着他。
“流川,帮我把电脑打开!”
×××
[荧光屏闪烁 / 真相在眼前展开 / 原来那个人并没有带走一切 / 原来秘密 / 一直在自己身边]
“流川,我想我找到证据了。”看着电脑里显示的资料,三井轻轻地说,镇静非常。
原来Akira他,把存了资料的记忆卡证据藏在送我的音乐盒里,难怪警方没有找到。
“你打算怎么做?”
“打电话,我要联系美国警方。”
×××
“流川,二十号来听我的演奏会,在日本的最后一场演奏会。”
出门的时候,流川接过三井递过来的演奏会入场券。
“最后一场?”
“是,之后我会去世界各地巡回演出,四处看看,只是日本,短期内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美国方面已经派了人过来,能做的我都做了,Akira——包括完成你未完成的事,包括忘记有关你的过去……
“你呢,流川,有什么打算?”
“我……还不能离开日本。”流川看着手中的入场券,低声说。
“是吗……”三井的眼神暗下来,然后他抬头,笑,“不管怎么说,别忘了来听演奏会啊。”
“嗯。”
流川转身,小笙欢叫一声,飞快地跟过去,三下两下爬上他的肩膀。
“流川,别再做杀手了,好吗?”
流川的背影一僵,停下脚步来。
三井微笑了:“这么多日子了,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你的腰里别着枪,我知道的。”
还有你身上独特的与黑夜相融的气息——猫会那么亲近你,不是没有理由的。
小笙在流川的脖子间蹭了蹭,满意地在他的肩膀上挂着。
流川低下头,继续走,黑色风衣包裹着的修长身影在风中没有丝毫动摇,终于,越去越远。
三井想笑,但嘴角不听指挥。
×××
[舞台绚丽高贵 / 男人在座位坐着 / 静静地听着 / 那钢琴的曲调 / 曾经他站在小楼下的街道 / 也听着同样的东西 / 舞台上的那个人 / 他曾和他养着同一只猫]
姐,这份工作做完之后,我打算不再当杀手了。
咦?
那个人,他叫我不要再做杀手了。
甜美的微笑,纤细的手抚上他的额头,小枫,那是,很重要的人吧?
……我只有在他的沙发上,才能安心睡着。
那就放心去吧,小枫。我们俩,都已经不是以前孤苦无助的孩子了,不是吗?
……
去吧,老师他,会理解的。
……
小枫,这些年有不少积蓄,以后,打算去哪里?
我要——去旅行。
×××
[宁静夜晚 / 宾馆的阳台正对着莱茵河畔的灯光璀璨 / 夜景正好 / 却可惜 / 没人观看]
钢琴架上摆着一杯白兰地,没喝,因为没有红茶。
三井轻轻闭上眼,体会着豪华套房里一个人的静默。
没有一点声音,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习惯了,反正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一个人吧。
我有办法忘记阳光一样的温暖,同样,也有办法忘记雪一样的冰冷吧……
忽然地,一阵奇特的响声,好像什么尖锐东西轻轻刮着门的响声。
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他快步起身,走到门口:“谁?”
没有回答,仍是“嚓嚓嚓嚓”的声音,他猛地拉开门,那一团黑黑的影子扑进来。
那不速之客毫不客气的冲进来,“喵”一声无比开心地窜上会客厅中央的钢琴。
三井无心去管,门口直直地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黑色的短发,黑色的长风衣,一只手抓着大大的旅行带,另一只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
“……”
“白痴,想笑的时候,就应该笑。”
于是三井开始对着门口的人暖暖地微笑——带着满脸晶莹的泪痕。
×××
[房间门虚掩 / 看不见 / 里面的人 / 钢琴偶尔发出一阵怪异的轻响 / 蹦出几个俏皮轻佻的音符 / 黑猫从键盘上站起来 / 大大地打个呵欠 / 那嘴角仿佛一个不坏好意的微笑]
“唔……呃?是小笙吧……”
“别管它……”
门“啪”地一声轻轻关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