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鄞x慕容璟和
八、逐鹿
瓦片轻响,花辰翻个身,掸了掸衣服。晨风寒凉,吹散了他一身露水,他把下巴搁在房脊上,看云娘站在角门,与刚换防的内坊巡卫闲聊。
“小花。”月娘端着面盆站在院子里,往花圃里泼掉水,总算是发现了他,“怎么睡到屋顶上去了?郎君正寻你呢。”
花辰坐起来,打个喷嚏,负气道:“是我等了他一晚上!谁知他一个人去逛夜市,不带我。”
正屋门“呀”地一声响,慕容璟和换了官服,腰里挂着腰牌和横刀走出来,斜抬着头:“滚下来。”
花辰不敢多言,真就顺着屋檐打个滚,轻轻巧巧地落到院中:“主人又要去宫里?”
“去西市。”慕容璟和手一抬,一根淡绿的络子在空中划个弧,落进花辰掌心。
花辰低头见那纹样,眼睛一亮,抬首用眼神询问,找到啦?
慕容璟和轻轻摇头。
这络子的打法是暗厂独有,昨夜他无意在路过的饰品摊上瞧见,摊主却听不懂他的暗语。因有李承鄞在旁,他不便细问,只好装作感兴趣先买下来,改日再去探寻。
他看一眼花辰沾着湿气的肩膀:“去换衣服,路上说。”
“真是如此?”
“阖府上下,可都看见了。”李酽为太子添一杯茶,看好戏的神色,“质子是戴着翊王的簪从房中出来的,看神情,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李承邺冷笑一声:“这个老五,自从西境回来,胆子是越发大了。”
他沉思片刻,又道:“往日这慕容璟和在大炎,是跋扈惯了的,连炎太子也不见得放在眼里。本就是同老五平起平坐的身份,怎么可能甘愿由着他摆布?”
“那还能如何?”李酽不以为意,“凭他往日再横,如今寄身我豊朝,也只能忍气吞声罢了。”
“质子身系两国和睦,”李承邺摸着茶杯,“五弟行事如此荒唐,有损私德事小,坏了两国关系事大。我这个做哥哥的,于公于私,总得替人家出了这口气。”
李酽皱了眉,疑惑道:“殿下的意思,是要如何出这气?”
李承邺心中早已有了打算,笑道:“既是替人出气,自然还是要问过本人的意思——秋狝在即,找个机会,我们该请质子入东宫一叙。”
李承鄞松开手指,羽箭破开空气,突地没入草丛。一只白兔受了惊,一蹦三尺,被紧随而至的一箭当空射穿头颅,钉在地下。
随行一阵喝彩,跟着便有人上去收拾猎获,唱道:“翊王殿下得一筹!”
侍卫过来递上先前那支落空的那支箭,李承鄞放下弓接过来:“回头把这只兔子送给赵家小姐。”
提起赵瑟瑟,他心中升起些许焦灼。
他一直假借追求赵氏女,暗中拉拢赵家的兵权,却不知李承邺得了什么风声、又做了什么动作,今日狩猎,众皇子结队比拼猎货,那赵世玄竟然站在了太子阵中。
前日里他与皇后刚刚为了纳妃之事起了争执,皇后属意魏国公家的嫡女,他却一心认定赵瑟瑟。皇后责怪他小儿女心思、不顾全大局,可他真正的心思,又岂能当面明说。扳倒太子以前,他仍需倚仗高家之势,不能明着与皇后作对,可为了长远计,赵家的兵权,他是一定要拢在自己手中的。
这一步棋,李承鄞进退维谷,实难破局。
远处林中一声铃铛轻响,系着红绸的鹿角一晃而过,疏忽隐在树影之后。
“头彩,是头彩!”人群里一阵骚动,都在感慨这运气竟落到了翊王头上。
由来皇家狩猎,走兽一筹,飞禽两筹,猛兽另加五筹,可若是猎得头彩,一举可得五十,便几乎是稳赢了。
李承鄞抬起手,止住众人。
雄鹿天性敏锐善奔,一惊即走,越是劳师动众,越难有所收获,李承鄞将弓挂到背后,丢下易发出响动的佩剑,挥退了随侍,策马只身去寻。
林深树密、前路难辨,所幸马蹄上裹着棉布,李承鄞闭上双眼,凭着自己绝佳耳力,耐心追寻着那依稀可辨的铃声。
又向深处行了大约一里,那声音终于不再向前移动,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同一处轻震。
李承鄞睁开眼,盯住面前那一片灌木。他稳住胯下的马,横握铁弓,将两支箭同时搭上去。
猎物的影子隐在密集枝叶之后,看不分明,可凭李承鄞的射术与强弓,射穿那阻隔不成问题。他屏息片刻,松开指尖,两支箭带着锐响、一左一右钻入灌木丛中。
铃声大作,一瞬又止。李承鄞牵住马缰,挺直身去看,林中恢复寂静,空余微风吹动树叶的细碎。
不对!
李承鄞眼眸一闪,抱着马背向旁翻身。只一息之间,白羽箭携着税利破空之声,擦过他肩膀,钉入身后树干。
箭尾犹在颤动,李承鄞滚落在地,翻身起来时已是又一箭在手,回身再射。
这一回,铃声中夹着衣帛撕裂之声,李承鄞心中稍定,待再搭弓时,却听出一声轻笑。
他瞬间便认出那声音。
这个疯子!李承鄞松了弦,将那支箭握在手中,疾奔几步上前、扑入树丛中。
慕容璟和跪在灌木之后,弓箭丢在一旁,正抬手解身上斗篷。那斗篷一角叫李承鄞射穿了,被箭钉死在盘根错节的泥土里,李承鄞飞身扑过来时,他堪堪脱身,就地一翻,腰间横刀出鞘,将李承鄞手中羽箭斩成两截。
他原是擅使剑的,豊朝的横刀用起来比不上双刃的剑自如,却更多了几分狠辣。
李承鄞以铁弓格开转向自己的刀锋,怒喝道:“慕容璟和,你疯了!”
他没带兵刃,近身相搏并无胜算,只能将弓背翻转,兜头套住对方。
弓弦绷紧、勒住慕容璟和的侧颈,可横刀的刀尖亦抵住了李承鄞腰间,但凡他手上稍一施力,对方刀刃也会立时穿腹而过。
李承鄞在电光石火间,已猜了个大概——头彩如何就恰逢其时地落到他面前,又是怎么在他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变成了眼前这人。
他低下头,看一眼抵在腰上的刀尖,故作轻松地问:“郎君这是何意?”
“这得问问殿下自己,何时得罪了太子。”慕容璟和毫不避讳,像是已经对着一个死人,“劳动他替我小设一局,拿你出出气。”
“出你的一口气,要我的一条命?”
“看我心情吧。”慕容璟和抬起左手,掸掸身上的灰,铜铃挂在他腕间,稍一动,便是催命般清亮的脆响,“要不然殿下哄哄我,哄得我高兴了,饶你一命也无妨。”
李承鄞冷笑:“你我之间,还不至于要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吧?若是事发,谋害皇子是你,得利的是他。慕容璟和,你总不会蠢到被人如此利用。”
“谁知道呢?”慕容璟和的笑容比他更冷,“为达目的,我一向是不择手段的。谁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也不介意为他所用。”
“怕只怕你还未得助力,便已经成了人家的替死鬼。他已是太子,你这颗棋子,对他既没有威胁、也没有价值。你的目的、你的死活,他不会真的在意。”李承鄞皱着眉,斟酌着开口,“相比之下,我才是真正需要你。”
“死到临头,殿下才想明白了?”慕容璟和笑道,“可惜,现在后悔,太晚了。”
“是吗……”李承鄞盯住他眼睛,“我倒是愿意赌上一赌。”
他手上松了劲,那弓弦顺着慕容璟和肩头滑向后背,又突然间发力,将他猛然拉向自己。
慕容璟和猝不及防,眼看刀尖便要刺入李承鄞腹中,他惊得将手一松,合身跌入对方怀中。横刀与铁弓同时落了地,李承鄞趁势伸手,紧紧环住他腰身。
“我是后悔了。”李承鄞垂目看着眼前人,他不再掩饰眼中的野心与欲望,像初成年的狼,目光幽幽、盯住自己的猎物,“慕容璟和,我要你。”
——要你做我布局的棋,要你做我杀人的刀,要你成为我捆在身边的一件所有物。
这人已将底牌都翻给了自己,他怎舍得真的就此与自己为敌。
慕容璟和抿着唇,抬眼审视着李承鄞,他们靠得实在太近,近到急促的吐息都混在一起,吸入彼此肺腑。良久,他抬起手,轻飘飘勾住对方脖子。
李承鄞垂下眼,颈上是一片冰凉。
“李承鄞,你搞错了。”慕容璟和反握着匕首,“现在是你在求我。”
李承鄞笑起来,脸上又恢复了那惯有的少年般纯真、甚至是有些无赖的神色:“那你,还要我吗?”
——他赌赢了。
秋狝头筹最终被荣王猎得,翊王不但猎获垫了底,还因误入深林,被羽林卫的流矢误伤了脖子。他带着伤,仍不忘把猎到的白兔送给那赵瑟瑟,急得赵家小姐当场便落了泪。待回到宫中,自是免不了受皇后又一番训斥。
数日后,慕容璟和照例入宫觐见,回程时被翊王拦住,请到了他暂住的昭仁殿。
“我眼下有一困局,思来想去,唯君可解。”李承鄞刚从弘文馆回来,脖颈还缠着绷带,仍尽职尽责地做着他修订风物志的差事,“今后既要同舟共济,劳烦你替我破局。”
慕容璟和沉吟片刻:“是为了赵家小姐?”
“是为了赵家手中兵权。”李承鄞轻笑着摇头,“劳烦郎君,陪我演一出荒唐戏。”
慕容璟和低下头,面前小几上备着着一杯酒,他抬起眼:“只怕殿下想要的是假戏真做。”
“我有什么龌龊心思,你不是早就知道?”李承鄞将那酒杯推到他面前,“喝了吧,待会儿能让你好受些。”
“我看不止好受些这么简单。”心跳加快了些,慕容璟和轻笑一声,端起酒杯、细细端详,“便是公子王孙,也沉溺‘温柔乡’——这教坊中俗物,原来翊王殿下也懂得很。”
“彼此彼此。”李承鄞拿手按着脖子,笑容诚意十足,“前几日你可是差点要了我的命。我这心里实在是害怕,难保你何时出其不意、再给上我一刀。”
慕容璟和握着酒杯,指节处被捏得发了白,可那手却还是异常的稳,杯中酒不摇不晃、一滴未洒。
“李承鄞,有朝一日你得偿所愿,”他直视着李承鄞的眼,轻声道,“望你能做个好皇帝。”
他抬起手,将那杯中酒一口饮尽。
温柔乡,半点不温柔。
慕容璟和整身陷在软垫里,像是即将溺毙在滚烫的水,热潮一阵接一阵淹着他,既使不上劲、也喘不过气。
李承鄞含着他的喉咙,像是狼叼住它猎物的脖颈,唇齿间是汩汩的脉搏,身下是无力挣扎的血肉。他从未如此碰过一个男人,可眼下这男人是慕容璟和,他便有了些无师自通的本事。
慕容璟和蜷缩着手指,手掌按在他胸口,指尖的力道轻如鹅毛,分不清是推拒还是拉扯,只是随着他的节奏、由着他摆布。
“你怎么这样顺从?”李承鄞咬他耳朵、呼出的气烫着他脸颊,“你不挣扎、不反抗,叫这宫里的人看什么戏?”
慕容璟和无声地喘,他浑不觉痛,只是被顶得狠了,难耐地皱着眉,却仍强撑着回嘴:“还不是,多亏了殿下、那下九流的玩意儿。”
他全身每一寸都失了控制,齿间打着颤,连唇舌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李承鄞恐他咬着自己的舌,扯过枕边的汗巾,层层叠叠塞入他口中。
“那就叫一叫吧。”他越发提些过分的要求,沾染了汗水的指尖顺着慕容璟和下颌和胸腹一路向下,直至将他完全握在手中,“叫响一点,好叫他们都能听见。”
慕容璟和便听话地叫了,喑哑的声音被撞得支离破碎,含混地闷在厚厚的织物下面,分不清是求饶还是快慰、是失控还是刻意,婉转地勾着听者的魂。
李承鄞的动作越发急躁起来。
这人从前总像是天生高人一等,毫不费力将人玩弄于股掌,眼下也终于落入他李承鄞的手心,被揉碎了尊严,予取予求、任人宰割。
数月来头一次,李承鄞感到自己占据了上风,他游刃有余,完完全全地掌控了这个人。
给他屈辱,叫他臣服,要让他从此对自己言听计从。
慕容璟和咬紧口中被濡湿的汗巾,在那戏弄般的把玩下泄出来。
李承鄞还没完,年轻的躯体不知疲倦、也不知满足,慕容璟和在那仿佛永无止尽的侵攻中哽咽着侧过头,将眼角藏在阴影之下。
他终是落了泪。